紫颜苦笑:“是,没用面具,膏粉一洗就全化。”姽婳道:“那便是无法救你这新任师父?”紫颜仰头向大船看去,甲板上人头攒动,一个宽肥的灰袍身影如蝙蝠张翼落下,在他的凝望中倏地射入水中。
不多时,落水者与傅传红被那人一手托了一个泅渡上岸。紫颜与姽婳连忙奔上,见落水者客商打扮,脸色青紫,神智已然不清。傅传红呛声连天,口鼻中涌出水来,凉风一吹,像零落的叶子瑟瑟发抖。姽婳从行囊里取了件辟邪绫锦披风给他盖上,傅传红忽然两眼大睁,东张西望道:“那个人呢?”
落水者在灰袍男子怀里躺着。紫颜不觉多看了灰袍人几眼,二十多岁年纪,滚圆锃亮的光头,偏戴了一只硕大的金圆水晶耳环,招摇地闪在黄昏中。他的眼神很邪,桃花似的向上挑着,四下望见紫颜的白马,怪哼一声,提溜着落水者往马背上弓身扔去。落水者胸口一撞马脊,猛地吐出一摊水,惊得白马踏蹄。
紫颜拉住缰绳,刚想上前救助落水者,灰袍人赶上一步,猛地几掌击在那人背上,颇有杀人的架势。紫颜微一思忖,没有向前,反退后走到傅传红身边。傅传红被姽婳扶起,指了灰袍人叫道:“喂,你想干什么?”
灰袍人打过七八掌,伸手扒去落水者的衣衫,在他脐中抠了两下。白花花的皮肉尽露,姽婳登即不敢再看,低头撇向一边。风中落水者背脊上被灰袍人击打的伤痕历历在目,对方却不过瘾,一拽那可怜人的双膝,竟将他倒拎起在半空。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渐渐围拢,不知灰袍人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施虐,议论纷起。
傅传红气得跺脚,拉了姽婳直喊道:“快,快!谁让他住手?光天化日伤人性命,有没有天理!”姽婳刚伸手入怀,灰袍人突然电目一折,刺在她心口,当下就有种心挖空了的感觉。姽婳一阵窒息,转手在袖中换了一抹香气拂在鼻尖,心头憋屈的难受才略略减了。
灰袍人把落水者高高拎起,俯首凑到那人耳边,呼呼吹了三下。那人终于回上一口气,接连咳出几声,青紫的脸酱成猪肝色。灰袍人冷冷地把他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往船上走。落水者喘息着苏醒过来,茫然地望了一群陌生人好奇的眼,摸摸头站起,好一会儿,天不再旋地也不再转,顿时就精神了。
傅传红没了声音,坐在地上歇息。紫颜向旁边的商贩讨了水,走到落水的客商面前,低声探问。傅传红招招手,把他叫到面前。
“沉香子是你什么人?”
弄碧
紫颜一身粉黛,强忍住心头涟漪,回眸时故作不解,“师父说的是谁?”傅传红笑望他明亮的眼,也不要姽婳搀扶,拍拍身上尘泥,悠悠地拧着衣角的水。姽婳忙扯开话题,笑道:“师父,刚才那人有些门道,不知是什么来头?”
“船去露远洲,此人许是同道。”傅传红沉吟,想到一人,“难道是他?”
他没再开口,湿淋淋地牵了骡子向巨船前行。紫颜落在后面,问姽婳道:“他说的莫非是无垢坊的皎镜大师?可适才那人,倒像个野和尚!”
姽婳眼睛一亮,忽然捂了嘴笑道:“啊,没准真是皎镜。他绰号怪神医,救人的法子与寻常庸医不同。”紫颜回想他的手段,仍是微觉不妥,摇头道:“我宁可自己抓药,绝不求他治病。”
一行人牵着坐骑踏过搁岸的船板,来到巨船甲板上,脚下踩了松软的缀金红毯,仰头见了阁楼上的五色琉璃瓦,无不极尽奢丽。一伸手,有伶俐的船夫恭敬拉走坐骑,端去行李,傅传红被人伺候惯了,也不介意,只用眼扫视船上的人。
紫颜和姽婳一对璧人,很快吸引了一船人的目光,两人低眉顺眼,故作新奇地交头接耳,像被眼前繁华迷了心。傅传红手一摇,袖里落下一枚小小的月牙犀角,身旁的船夫神色略变,忙引三人直奔甲板上的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