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里屋去了。他步子一脚高一脚低,像是若有所思的不倒翁,桂公子与紫衣相视而笑,皆松了一口气。
桂公子压低声音,伏在桌上道:“诶,他的眼真毒,居然看得破你的易容术。”紫衣用袖子遮面,只是偷笑,眉眼中的妩媚惹人心乱。桂公子多看了两眼,又道:“你说我们这一路易容改装,见了那几位大师,会不会全被看穿?那却也无趣得紧。”
紫衣凝想道:“既有十师之誉,一定不是寻常人,能瞧出我易容的破绽,也是情理中事。”
桂公子浅笑道:“早知你本事不济,我们就该以本来面目进山。”紫衣无言,半晌才慢吞吞吐出一句:“谁说我不济,傅传红也没真的瞧破。你说要易容又反悔,原来‘姽婳’之意,就是鬼话连篇!”
桂公子捂了脸偷笑,眼中完全是女儿家的娇俏。这正是接了十师会请柬后易容赴会的制香师姽婳,她身边的则是易容师沉香子之徒紫颜,被她逼了以男儿身扮成纤纤女子。两人出得沉香谷后,姽婳为免却紫颜心中悲伤,刻意提议两人易容换装前去赴会。紫颜知道她的心思,压下满心伤痛,与她互换妆容,有说有笑地一路玩闹。谁知机缘巧合,竟提前遇到十师之一的画师傅传红。
紫颜展开傅传红为他所作的图,画虽毁了,绢上那俏影仍留在心,如同照镜子纤毫毕现。他叹息道:“傅传红的画虽好,人却无大师风范。”姽婳道:“咦,莫非你以为十师是什么正经老头子?我们这班小辈入选十师的,乍一看谁会像大师?”
她眉毛轻扬,紫颜瞥见眉尖上细微的一个缺角,像兰花凋了一瓣,摸出黛石研成的细笔极轻地点在上面。黛眉抖成一条柔和的弧线,自然地往鬓角蔓延,姽婳的脸立即有了俊朗生气,双眼也愈加明亮起来。
紫颜听见傅传红出来的动静,合掌收去眉笔,如藏起了点金的魔棒,若无其事地正襟坐好。
傅传红收拾完行李,寥寥数件用两个青布包裹扎了,拎在手上。店老板闻讯牵来一匹瘦弱的骡子,紫颜使个眼色给姽婳,她三步并两步牵来坐骑,把缰绳塞在傅传红手中。傅传红哈哈一笑,丢开骏马径直坐上骡子,道:“这骡脾气不好,你们俩上去都得受伤,不如我来骑。”说完脚下使劲一蹬,骡子呼应似的不理会,闹了他一个大红脸。
姽婳忍了笑,与紫颜各自上了白马,慢慢跟在傅传红身后,往长堤上去了。
三人沿芃河柳堤一路前行,傅传红一手挽了缰绳,一手提了酒盅,看一场山色花光,饮两口灌肠美酒。在他眼中移步换景,望到的均是可入画的妖娆,素香浮动,琼花摇曳,欣赏到双目迷离就回过头来,指了那一幅山水妙景对两人赞叹。
行至傍晚时分,远远看到一个人影穿梭的码头,如黑白色的树影婆娑。河面忽然开阔,吐出数万顷汪洋碧波,往来帆舟如蚁。离岸最近处有一座巍峨巨船如山岳耸立,直插在滔滔湖面上,帆垂如云,华楼叠峙。紫颜和姽婳啧啧称奇,临水观波,只觉风景不厌相看,此船更若空中楼阁,令人作出世之想。
傅传红唇角留笑,转身对两人道:“此船名‘飞鹘’,由玉阑宇的璧月大师亲自督工打造,每旬驶往露远洲一趟,为那里运送货物。我们此行正是坐这船走。”
他话音刚落,遥遥地见到巨船上一星人影如弹丸下坠,扑通没入水中,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傅传红讶然变色,一夹双腿,吆喝骡子飞快奔向码头。大船上大呼小叫,有人丢下手臂粗的缆绳,无奈落水者只顾惧怕没顶,哪里看得见手边的救命绳索。
傅传红转眼到了码头,想也没想,一头扎进水里向落水者扑腾过去。紫颜与姽婳随后赶到,见他比落水者姿势更为难看,咕咚两声陷进水中没了动静。
两人目瞪口呆,姽婳道:“如我没记错,你我这身易容浸不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