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寻到一家小客栈,住了下来。
刚过三更,隐石禅师对白英渡轻言道:“等那方连科禀报,黄花菜都凉了,贫僧可等不及,今夜咱们便去拜访。”
白英渡一听夜探军营,正中下怀。这大和尚虽久皈沙门,却改不了火急火燎的脾气,一知故人下落,便急不可耐。他还不知世上许多人,一当上官眼睛就抬高了,光朝上看,把以往的故旧丢之一边。
萧山县地处钱塘江南岸,自古是控扼钱塘江的一方重镇。明军入驻当地后,百姓早已逃之夭夭,江边密匝匝的军营连绵,一望无际。军营的帐棚上红灯高挑,映红了半江江水,一队队明军来往巡视,口令声此起彼落,防止对岸的清兵渡江夜袭。隔江的清军高擎着一个个火把迅速来回,看来是骑马巡逻。
两人避开巡逻的兵丁,利用夜色高窜低伏,寻找了一个更次,还是不知方国安的中军设在何处。白英渡悄言道:“我也恁地糊涂,中军怎会设在江边,应到市镇上去寻找。”
隐石大为惊讶:“你怎么有此荒唐之想?为将的都是先身士卒,不住在阵前怎么发号施令?”
白英渡道:“信不信由你。”两人又返回萧山县城,登上一座矮山,俯瞰城中。见城正中一座房屋有若鹤立鸡群,里面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丝管之声。两人循声到了楼前,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富家庄院,大门紧闭,门口两盏红灯笼上都有一“沈”字。两人纵身而上,伏在前楼的屋脊上向里望,大院共四进,两侧都是厢房。前进与后进之间场地开阔,遍植花木,中间一条石板铺就的石径将前后进连在一起,丝管之乐从第二进的底层传出。
隐石猛地想起,萧山城中有位富豪沈宗衡,家财万贯,人称沈四爷。听人传闻他仗义疏财,是武林中的一位大善人,只是从未谋面。他倒会纳福,别人都逃避战乱,他却照享清福,笙歌彻夜。既然误入沈府,不妨下去一会。他刚想一跃而下,白英渡却拉住他,道:“不忙,先听听他和谁在相会。”
两人伏身蹿到第二进第一层的檐头,一个倒挂金鐘翻到檐下向里探望,透过雕花窗格见一桌子人正饮酒谈笑,旁边一班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吹拉弹唱,桌子上方正中坐着一位气度雍容的人,只见他国字脸形,鼻直口方,双目有光,颌下一部虬髯,顾盼处凛然有威。
隐石一看,正是统帅十余万大军的大将方国安。
坐在下首陪客之位上的人,从背影看是个富富态态的矮胖子。他一次次站起来敬酒。方国安挺靠在椅背上,来者不拒,只示意性的点了一下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扫视了在坐的各人,大大咧咧地道:“有啥难事,说嘛。”
见方国安发问,矮胖子道:“不忙不忙,喝了酒再说。”
另外坐着的,个个衣衫褴褛,像是一群叫化子。隐石禅师好生惊讶,方国安怎么在深夜宴请一群乞丐?纵然是爱民如子,多给他们些银两也便是了,用不着大鱼大肉的宴请。细看又不像乞丐,看他们个个面容干净,保养得很好,哪里有一丝的饥饿之色。他问白英渡这是一伙甚么人?白英渡低笑道:“你怎么看不出来?在坐的都是本地的富豪乡绅,他们在方国安的面前装穷叫苦嘞。”众豪绅见矮胖子敬过来,喝酒也像要命吞苦药一般。弦管之声美妙无比,但他们个个愁眉不展,一碰到方国安的目光,一个个如芒在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其中一个惶恐不安地道:“将军,除了几间空屋和几亩水田,我已连箱柜都翻了几遍了。”
另一个乡绅哭丧着脸道:“禀告将军,我家中老母久病,已是近日之客,连出丧费用都无处着落哩。”
“诸位父老乡亲的难处,方某自然知晓的嘛。”方国安捋着胡须略为不悦道:“别在本将面前诉苦哭穷嘛,若不是我的将士流血拼命,诸位今天恐怕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