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把她打发去南药房干苦力活,岂不是暴殄天物?怎么,你正值壮年,也如我老头子一般老眼昏花?”
这话说得不太好听,崔岷的淡然险些维持不住,片刻后才道:“崔某惭愧,不比院使慧眼识珠。”
邱合摆了摆手:“也罢,若不是你将陆医士派去南药房,老夫又怎么会知道你们医官院还有这样一位人才。不瞒你说,老夫今日来,就是来问你讨人的。”
他笑着看一眼陆曈,满意地点点头,语气慈和却带着咄咄逼人:“崔院使,翰林医官院卧虎藏龙,人才济济,陆医官在这里也只能做做药园的农活。依老夫看,我们御药院更适合陆医官。若陆医官来我们这里,老夫一定让她发挥药理长处,绝不会埋没人才。”
“崔院使,把她让给御药院可好?”
此话一出,医官院众人神情各异,看向陆曈的目光顷刻不同。
邱合可是御药院院使,面对崔岷尚且还要摆出长辈的谱,居然为了一个新进医官使亲自前来要人,话里话外都是对陆曈格外看重的意思。
一时间,医官们瞧陆曈的目光顿时又羡又妒。
然而同样的话,落在崔岷耳中,却又有别的意味。
邱合这话旁人听不出来,崔岷却能听出言外之意。这是在点他,说他妒忌手下才能,故意将陆曈打发去南药房,好让她一辈子出不了头。
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微握紧,崔岷面上不动声色,只看向陆曈,温声问道:“陆医官想去御药院?”
这是将话踢回陆曈眼前。
陆曈敛衽,谦恭回答:“承蒙两位院使厚爱,下官感激不尽,无论留在御药院还是医官院,都是下官之幸。下官只愿钻研药理,不负圣恩,至于来去,全凭大人们做主。”
她说得诚恳,语调柔和,能感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针刺灼人。
陆曈心中冷笑。
崔岷是个聪明人,又惯会爱惜名节,若今日放任自己跟着邱合回去御药院,明日宫中人议起此事,要么说崔岷有眼无珠,将医术奇才拱手让人、不如邱合有眼光。要么,则揣测崔岷心胸狭隘,故意冷落有才华的下属,竭力打压。
无论哪一种,都是崔岷不想听到的。
崔岷不仅不能放她走,甚至还必须重用她、提拔她。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将她踩进泥里,又亲手拉她出来?
这盘算固然很好,只是……
只是,她不必等人来救,她自己就能出来。
四周静寂无声,无声的对峙在二人身前流淌。
邱合笑着转向崔岷:“崔院使考虑得如何?”
崔岷久久没有开口。
眼前女子一身褐色麻衣,卑弱屈从,然而不知不觉中,低求与被求者的身份早已颠倒。仿佛能透过女子恭顺的外表下,窥见她讥讽翘起的嘴角。
那是无声的嘲笑。
许久,崔岷抬头,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道:“恐怕得让院使失望了。”
他望向陆曈,语气欣赏:“陆医官医术过人,医官院正缺这样的人手,人才可贵,医官院没有拱手与人的道理。所以陆医官,”他垂首,对着陆曈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先前的事是我失职,还望陆医官宽宏,不要计较。”
医官院院使给新进医官使亲自赔礼道歉,尤其对方出身只是一介寻常的平人医工,此举已是给足了体面。
迎着各色复杂目光,陆曈神情自若,侧身避过崔岷的礼:“院使抬爱,下官不敢。”
她抬眸,直视着崔岷的眼睛,微笑着开口:“下官愿意留下来。”
……
南药房的这点热闹,终是散去了。
流言总是传得很快,传着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