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爱我?还是恨自己不能更爱她?
如果她选择留下,我是否也有把握永远陪她?
不知不觉,母亲开始谈笑风生,她也不时礼貌应对——只有我像一尊突兀的泥塑,无处藏身而处境尴尬。
然而,漫长的饭局终于结束。
“谢谢阿姨。”她的脸颊被伞映得绯红。
“再见。”
她微微鞠躬,转身而去。
“她比照片更美。”母亲自言自语。
我望着母亲,读不出表情。
再转头,她的红伞已落入熙熙攘攘庸庸碌碌却带着淡淡愁苦的来往人群,仿佛一朵无根花,无论怎样珍惜,也都将枯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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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日 多云
黄昏时经过他宿舍楼下。
进出的男生吵吵嚷嚷,散发着年轻特有的辛辣而芬芳的气味。
没见到他,只有晚风微凉地拂过膝盖,仿佛一排温柔的手指。
5月4日 晴
他跑到我面前的时候,略显苍白的脸颊因为过分激动而泛起了特别的红晕。我望着他,心底忽然蔓生出无数柔软而纠缠的曲线。
我很想轻抚他的面颊——他的下巴更尖,唇纹更显;盖过耳垂的头发,竟已布满生命的暗灰——但我没有勇气,我无法放任自己,成为他远走高飞的重重牵绊。
他母亲的出现恰如其分。这个梳着发髻、穿着束腰长裙的中年女人,仅草草一眼,便扼住了我最后的幻想和犹豫。
她邀我一起吃饭。我有些惊讶,但随即变得坦然——这样一个钻石般高贵而冷峻的女人,必然不允许任何角落溢出自己的掌控之外。
餐馆里,祁天踌躇着,终于坐在我身边。他没有说话,心里的期待却十分明显。
“毕业后出国吗?”他母亲比我想象得更凌厉更直接,或许对我,她从不想耗费太多迂回的力气。
祁天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微微侧脸——那骨节的触碰,已令我眼眶发热。或许在这场较量中,我并非全无胜算;但我是否真的可以,让这个曾经纯净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男生,与我一起破釜沉舟?
我缓缓抽回那只手。也许更多时候,选择,不过是个更痛苦的理由。
“回浙江工作。”我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必定诚恳,一点儿也不像谎言。
不过是十天之前,我还在那由南往北的列车上,潜心构想着一个又一个围绕他的将来;现在,我却要把那些幸福的暗示当作命运的愚弄而悉数归还。 。 想看书来
六 泥沼·蹉跎(5)
想来好笑,当我终于可以把心给他,决定全心爱他,他却要变成一支离弦的箭,穿向地球的背面。然而更可笑的是,那个亲手放箭的人,居然是我。
她母亲极优雅地笑起来。她的眼角,或许曾撒满浪漫的痕迹,但那些浅而僵直的皱纹,却已将它们远远地推向过去。
祁天再次抓紧我的手。
我本不想看他,但我不由自主。
这个内心昂扬的男人,在这一刻,竟然只余下一副被击溃的绝望的空壳。
我凝视着他,哀求他放手,心如刀割。
但我不能乱了方寸,我不想在多年之后,成为他母亲口中略带轻蔑的“那个女生”。所以我要言语,要微笑,要轻轻地飘走;自始至终,都像一个轻盈而美丽的气球,只有幻想,没有伤痕。
5月5日 多云
买了整理箱,将关于雷的一切封存。
原来去年至今,他又写来四十多封信——长长短短,零零散散,唯有信封上惹人发笑的蓝墨水小圆体,在一去不返的年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