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军何时北撤?”副将问。
“静待便是。”二哥担忧道,“虽说如此,采石驻军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有丝毫松懈。因为,完颜亮死了,金国还有另一个皇帝,完颜雍。”
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完颜亮死了,完颜雍便是名副其实的金国皇帝了。接下来,便是完颜雍大展拳脚的日子,金国史册将会掀开新的一页。
他们还在高谈阔论,我静悄悄地离开,来到江边,望着广阔而苍茫的江面。
江风又冷又急,吹得鬓发凌乱地飘飞,衣袂也噗噗地飞扬。
平生最痛恨、最憎恶的男子死了,终于死了,老天爷终于收拾他了,我应该高兴,应该欢呼雀跃,应该对着大江纵声狂笑……然而,笑不出来,说不上多开心,更说不上悲伤……现在是什么感受,我不知道,似乎很淡定,又好像很乱、很烦躁……对,有点烦躁,却又不知烦躁什么……就像身上某个地方痒痒的,却怎么抓也抓不到痒的地方……
他死了,就没有人阴魂不散地缠着我,这辈子我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四处游玩。这些年的屈辱、痛楚、怨恨统统烟消云散,我可以再做回十七岁以前的我,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行医救人就行医救人。
是的,我得救了,解脱了,自在了,前所未有的身心舒畅。
完颜亮,你这一生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留大哥一命,一错;留二哥一命,二错;挥军南伐,三错;在后院起火的形势下坚持南进,大错特错。
死了,也就罢了,再胡思乱想做什么?
唯一的遗憾是不知睿儿的下落。睿儿,你在哪里?
睿儿,即便穷尽一生,娘亲也会找到你。
身后有人靠近,我知道,是二哥。
“完颜亮死了,你不开心吗?”赵玮与我并肩而站,远眺天水一色的辽阔大江。
“开心。”我回眸一笑,“只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有点不敢相信。”
“我也是。”他和润地笑,“那日我说上天自会收拾他,老天爷果真收拾他了。他有此下场,是咎由自取;他残暴不仁,满手血腥,死在部将手里,也算死得其所。”
“因果循环,恶有恶报,他活该有这样的下场。”我叹气,“可惜那日没问出睿儿的下落。”
“你决定北上找睿儿?”
“二哥,你离京已久,该回去了,父皇也希望你早日回京。”
“跟我一起回去吧,过阵子局势稳了,我再陪你北上。”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待金军北撤,我就北上;若你不放心我,可派几个人跟着我。”
“不急,再考虑两日吧。”赵玮含笑看我,目光转向北方,仿佛越过了大江、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大哥将是金国皇帝,三妹,我和大哥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了,你呢?”
“早在金天德二年,我在上京金宫遇见他,就知道,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这些年,我和他越来越疏远,就连当年的情愫,也淡了。”
说出这番话,才发觉,流年无情,冲淡了一切。对大哥的那份情,早在这些年的万念俱灰、心力交瘁中慢慢消蚀。所谓流年偷换,便是这个意思吧。
倘若他在眼前,也许还会心动、情动,不过,这一生只怕再无相见之日。
——
赵玮拗不过我,留下六个高手护我北上,一再叮嘱,务必在金军北撤后再渡江。
启程这日早间,我送二哥到郊外。
他下马,牵我的手往左走了一段路,撇开那些护卫。
“二哥,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回京吧。”寒风呼啸,吹得我睁不开眼。
“天下之大,倘若一直找不到睿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