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声色,就着沈络的手喝完了一碗苦汁,惨白的面容上并没有几多情绪,半垂着睑忽问道:“外头吵什么?”
沈络手僵了僵,眼神闪烁:“哪有人吵?少爷身子虚,怕是耳鸣了。”
沈嵁按了按耳朵,咕哝着:“哦,是这样!”便还躺下去,倦极了般又合眼睡了。
沈络最好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以后的日子只需吃了睡,少些烦恼,不去管人情世故里太多的纷杂与矛盾,做一个真正的纨绔。摒退了下人只留下柳提一个在外间站岗,又仔细给沈嵁掖了掖被角,沈络才肯放心离去。
谁也不知道,沈络前脚走,床上呼吸沉稳的沈嵁倏地张开了双眼,一掀薄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守在外间的柳提身后。
“少爷?啊……”
柳提咽喉被扼,眼中映满惊恐。
“我问你答,若有半句不老实,赶你出府。”
柳提满头冒汗,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差役来过了?”
“来过的。”
“几个?走了?”
“就、就两个。昨儿午后来的,轰赶了一阵儿,并不十分尽心。将夜的时候借口衙门事务繁重,民间纠纷各自写诉状上呈衙门受理,便走了。”
沈嵁薄眉深蹙,面色凝重,又问:“昨夜无事?”
“无事!”
“今日太平?”
“太、太……”原想扯谎蒙混,被沈嵁眸色镇住,柳提这老实巴交的孩子即刻从善如流地招了,“不太平。昨天散去的人又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不相干的人来,足有五六十人,全堵在府门外。说是不给钱就拆房子,搬家什。这是要打劫呢!”
“镖局的人来否?”
“阿提去请了。总镖头上午不在,副镖头见的我,说待总镖头回来替我传话。”
“这么巧!”
“是啊,阿提也觉得太巧了!我还去边上馄饨摊子打听过,说的确一早看见总镖头牵着马出城去了,不晓得干什么。应该不是躲着不见人。”
“师先生为什么没来?”
柳提愣了下,旋即捏起把哭腔:“先生在外头被堵了,他们说拿钱换人,不然就不叫先生进来替少爷诊病。”
沈嵁眉角一跳,颔首沉吟,兀自斟酌。
柳提被掐得难受,小心翼翼哀求:“少爷问的,阿提都老实说了,少爷放过阿提吧!”
沈嵁抬眼看看他,撤了一步将手臂移开:“抱歉,阿提!”
柳提抚着脖子笑起来:“没……”
他的话未说完,眼中的错愕替换了喜悦,盯着颈侧的手刀,慢慢瘫软下去。沈嵁及时将他接在臂弯中,轻柔地放倒在地板上,取了自己的披衣与他盖上,旋即奔出厢院直去了父亲的武堂。
如今的江湖人惯知沈彦钧擅使双刀,已经很少人记得沈家祖上军前武将,传下来的乃是一柄刃长三尺三、柄有一尺二寸的窄刃厚背乌钢□□。它被供奉在武堂里,是家族荣耀的象征,也是对过往峥嵘最后的纪念。将军卸甲,盛世不度烽烟!
双手握上刀柄,似握住了历史不可负载的沉重,撕拉拖拽着来到当下,刀头斩落的魂灵们嗜血般在血槽里争鸣,张牙舞爪地挤出来缠绕上刀锋,嘶嘶诱惑着持刀者重返金戈铁马的战场,去杀,去死。
沈嵁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战栗感由指尖蔓延上手臂,裹住肩头,一点一点渗透进心房。他很怕。不是怕自己用这把暴戾的凶刃再去屠戮造杀孽,他只怕,自己握不住这刀,握不住这一院老小的身家性命,握不住头顶上那一个看不见却硕大的“沈”字。
“帮我啊!”沈嵁用力提起刀,面色愈加发白,“帮我撑下去,帮我们活着!”
胸腔里爆发出压抑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