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天宇洋洋洒洒地落下。
一
那一朵打着旋儿快乐顽皮起舞的雪花一定是我童年的一幕。那小村,那庭院,那老屋,那暖炕,那火盆,还有那火盆旁脊背如弓的外婆,外婆周围那欢闹不休的姐妹。一个冻豆包,一段粉条,一尾冻泥鳅,一个土豆,都能成为火盆里烧制的美食。等不到彻底烧熟,就已抢炸满屋,被母亲一顿笤帚疙瘩放飞小院,于是雪花中飘送着欢蹦乱跳的无拘无束,雪地里继续着无休无止的争抢追逐。我常常是战斗的观望者,欢乐的分享者,雪景的欣赏者。理所当然,也不会成为美食的品尝者,往往是大人眼里可怜的弱者。每每这时,外婆都会一个眼神,一声“五子”,那个被叫“五子”的我心总是领神会轻轻地靠过去,默默地看着外婆那一系列熟悉而亲切的动作:颤颤的枯枝般的手温暖地抚摩着我的头,倒睫的双眼红红的,泪水常流,这时又泛起了一层怜爱,抖抖地解开黑色带大襟衣服的黑球球似的纽扣,费了半天的劲儿,摸出几块五颜六色硬硬的玻璃糖,扫视周遭确认安全后,把硬硬的扣入我的手。而我十有*会违背她老人家的意愿去分给我的姐妹,而这时的大家都很知趣安静。战在雪地里顶风吃糖,觉得香的更甜,甜的更香。啊!童年的那朵雪花,融着亲情,携着香甜,载着欢声,飘着笑语在这样的日子里悄然落下。
二
那一朵直上直下坚决倔强地执拗舞动着的雪花,是否是我少年时的一幕。
十三岁的肩膀背负沉重的行囊离家求学,条件艰苦,洗脸扣墙上厚积的霜,睡觉不能脱脚上的棉鞋。想爹想妈想外婆,想姐想妹想热炕热被窝,想家想那能填饱胃肠热乎乎的吃和喝,村子里很多一起去的同学,不到半年就因承受不了而辍学。深冬骤雪的周末,即将返校的我,耳边缠绕着外婆疼爱的劝阻,母亲试探的阻拦,还是毅然上路,劲雪狂扑,北风刀舞,进一步退半步,十几里的路跋涉了两个多小时,冻伤了耳朵和手指,冷痛麻木了肢体依然没停的是脚步。接下来那风雪中的一幕,感动了我人生的旅途,深刻在脑海里一直清晰如初,更加激励了我年少的脚步。
午饭时间,顶风冒雪一路奔跑来到紧锁的宿舍门前,却见一个身影如弓:挂满霜雪笨拙的大皮帽,厚重的羊皮袄,腰间牢牢地系紧着绳索,身体尽量前倾,双手极力抱紧鼓鼓的前胸,偶尔小心翼翼地跺动几下埋在雪窝里的双脚,帽沿上积霜盈寸,睫毛胡须都已化霜结冰。不知道已经等候几时。冰地雪天中,承受着一阵阵扑来的凛冽北风,一面面卷过如沙砾般的雪浪。这幅剪影突然触动了我心口的疼痛。酸酸涩涩的喉咙,急急切切地喊了一声“爹”,立刻语塞无言。冰珠后的眼神闪动着见到女儿后的疼爱与惊喜,丝毫没有寒冷等待带来的焦急。边用那冻得僵硬的手解开扣子和绳索,边说:“吃没?山狸子祸害了好几只鸭子,提了肉剁了咸菜,又蒸了锅白面豆包,出锅就往这赶,估摸还热乎着,快进屋吃去吧。”我默默接过这些热着父爱体温的食物,紧紧地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父亲从自行车后座上解下家里的唯一一领毡子。再目送那慈爱的笨重的背影渐行渐远在那个白茫茫的世界中。于是,有一种力量在少年的心宇下沸腾,有一种坚强在旅程里疯长滋生,那年那冬那骤雪暴风,那满载亲情大爱的身影,击打出生命拔节时的声响与疼痛,在记忆在永恒。那少年时的劲雪,有力地敲打着心灵,让以后的日子,无论坎坷,无论曲折,无论顺风,无论逆境,都给我铭刻和推动。尤其在这飘雪的日子,会重温力量和感动。啊!那一朵雪花,那一份给了我勇敢与执着的亲情,那种年少时不服输的性情,带着力度落实在记忆的雪野中。
三
那一朵晴空下被朝霞镀了一抹嫣红、在晨风的鼓励下翻飞出款款自如舞姿的雪花,是不是我青春萌动时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