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怀尧:你在澳洲修过哲学博士,怎么看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的区别?
朱大可:有相似之处,也很大的差别,而差别是被蓄意夸大的。简单地说吧,西方古典哲学以康德为代表,强调理性的价值,而中国哲学却是主张感性的,老庄都特别感性,孔子也是这样,这是中国哲学和西方哲学的本质区别。但是西哲后来在尼采那里发生了巨变,突然折回到了感性,用隐喻表达思想,包括以后的现象学。这是哲学内部的革命。但感性应当被限定在文化的范畴。亚里士多德开始的理性传统,是建构合乎人性的社会制度的支柱。
吴怀尧:于丹等人通过电视媒体走红的同时,也将大众的视线重新带到了传统文化,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这是否意味着国学的复兴?
朱大可:我看这不过是一种有限的文化复苏,还远远谈文艺复兴。前两年,新儒学曾经喧嚣一时,他们把孔子和儒家文化作为唯一的核心价值,排斥其他一切学派,这其实就是文化专制主义的立场,跟文艺复兴倡导的人性解放,相距十万八千里。国学热还好点,它至少还承认有道家、墨家和佛教等多种文化形态的存在。对待孔子,应当以平常心来解读,把他当作一位有趣的老师和朋友,而不要像儒学家那样,把他捧到至圣的地位。那很危险,只会制造新的出压迫我们的思想*者。
吴怀尧:中国作家有很浓的诺贝尔情结。你觉得诺奖是世界文学最高的荣誉和价值标准吗?中国作家离这个标准还有多远?高行健能代表汉语写作的真实水平?
朱大可:边缘国家都有强烈的诺贝尔情结,渴望被主流国家所认可。相对而言,所有奖项都有自己的缺陷,但诺奖还算是一个世界公认的重要奖项。当然它本身也在二流化,这是我的一个基本评估。大师们正在离去,世界文坛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全球文学都面临萎缩的危机,这是因为新的媒体、新的娱乐和阅读方式,已经取代了文学。
高行健是个不错的作家,但他不能代表汉语写作的最高水平,这是一个文化隔膜造成的误解。中国大陆作家里,比他写得好的,起码有20个人。
吴怀尧:外国文学的翻译对当代文学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你认为现代汉语的成就和成熟与翻译家的翻译有没有关系?
朱大可:当然关系很大。汉语的现代化依赖的不是作家,恰恰是那些出色的翻译家,他们的贡献远远超出作家本身,中国作家的作品,只是他们的复制摹本,比如马尔克斯的汉译本,就是一个被无限模仿的范例。翻译家为80年代中国文学的转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翻译家的成就,超过了作家本身。这些年出版了一千多种文学史,却没有一本提到这点,这要么是文学史编撰者的无知,要么就是他们害怕说出真相。我要再一次强调,如果没有这些优秀的翻译文本,中国文学的进化是无法想象的。
吴怀尧:冒昧问一个私密的问题:你炒股吗?你怎么看待“全民炒股”的现象?有经济学家认为中国股市像赌博,你怎么认为?
朱大可:我从不炒股。但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谈一谈。在中国这个特定的语境里,炒股基本上就是一种赌博行为。由于没有建立可靠的宗教信仰体系,东亚居民成为全世界最好赌的群体,它不仅包括中国人,也包括韩国人、日本人和越南人等等。赌博的原理就是跟上帝、神和自己的命运博弈。没有信仰的人往往会更热衷于赌博。现在的这种股票投机的方式,很能迎合国民的赌博渴望。当然,赌博文化有着上万年历史,早就被基因化,成了一种“基因性行为”,长达半个世纪的无神论教育,强化了这种国民心理结构。跟那些炒股的朋友们相比,我不是赌徒。我在自己的信念里生活。我很早就洞察了我自己的命运。
岳南:大师之后再无大师(1)
【人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