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凛昙起先听着还算清楚,可一听到要让自己去数银杏树,他便马上附加说明:“其实我是第一次来这里,对于这里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所以我怕自己太过路痴,以至到后来还是会辜负你的悉心指导。”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宦淑能把他带到目的地了。
宦淑掸眼看他那驼色的皮大衣,只见一条蓝黑交错的格子花围巾从他的脖颈上垂落下来,他的脸颊是极其无辜的神气,就好像他真的会迷路走失了一般。宦淑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心中暗笑:如果他当真是不认识路,那他刚刚是如何到来的?既然他已经到来了,为何又不认识返程的路?心里明明知道沈行长可能不来,为何还要空等一个上午?还不驾车?像他那一类的人,出行肯定是驾驶自己的车,又何须再去挤公交和地铁?如果他不是去搭乘公交或者地铁,那么他的车又停靠在哪里?竟要步行这样长久的路程?古往今来男女谈情相悦,大多从借东西赠小礼物开始,他倒好,竟从装傻像个迷路的人似的开始和自己搭讪了——但这样的雕虫小技也只配用来糊弄蓝岚岚那样的小女生罢了。
“杨先生认为蓝岚岚小姐是怎样的一个人?”宦淑开门见山地问道,并没有拒绝继续为他引路。
“是一个亟需保护和呵爱的人,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娇嫩,经不得风霜雨雪吹打。”杨凛昙边走边回答道。
“您倒懂得植物的生活习性,我可是连细胞壁和细胞膜都分不清楚呢。”宦淑跟上他的脚步。
“只是皮毛而已。”杨凛昙笑道,“植物生长都需要阳光,空气,土壤,水分和充足的营养肥料,这恐怕是它们最基本的生活习性。”
“旁人喜欢豢养动物,您热衷培育植物。先生,冒昧地问一句,您经常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携带在您的身边吗?”宦淑笑问。
“偶尔,作为陪衬和娱乐的玩偶而已。”杨凛昙回应道,听不出话语间的感情。但是宦淑觉得,这样的回答很不令人满意。
“那您可得小心甄选,有些植物是带了刺儿或者毒汁的,一不留意蛰了手或者沾染了毒液,都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宦淑像是劝慰。
“所以说温室的植物比野生的植物好,一个温驯乖巧,一个桀骜不驯,两种天壤之别的性格。”杨凛昙笑道。
“如此说来,先生倒是偏爱温室里的花朵了?”宦淑语气中有些轻蔑。
“也不全是,世间所有的华章丽句歌颂的都是动植物顽强的生命力,我也不想过分地背道而驰。一盆荒漠里来的仙人掌与一枝温室里采摘的玫瑰,说仙人掌的刺儿是散发着生命的活力,说玫瑰的刺儿却是要蛰伤了人的手。”杨凛昙似乎在为娇艳的玫瑰鸣不平。
“您有选择玫瑰和仙人掌的权利,却没有决定它们到底是玫瑰还是仙人掌的权利。先生,您的言论到底还是一面之词。”宦淑反驳道。
“不,人完全有把仙人掌变成玫瑰或者把玫瑰变成仙人掌的权利。当然,我指的不是在形态上,而是在它们更深层次的品格和特性上。”杨凛昙继续笑道。
“譬如把一棵仙人掌从遥远的沙漠移植到自家的温室,按照你的喜恶癖好来培植和栽育它,供给它阳光,空气,土壤,水分和其他的营养肥料,在长年累月的时光中熏染陶冶它,这就是您所谓的把野生植物变成温室植物?”宦淑质问道。
“那倒相当于把一株植物娶回了家。”杨凛昙瞬间把话题提升到了婚姻的层次和高度。
“先生要与一株仙人掌或是玫瑰结合?”宦淑笑问。
“不,我绝无意这样做。‘婚姻的自由仅存在于本阶级’(他引用恩格斯的话,认为社会仍旧阶级分明,宦淑边听边想道),我无意于与任何一株‘植物’结合。虽然你我都清楚,这里指的植物有了某些特殊的比喻义,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