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就没了,大人们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以后的年间,每逢还粮,王家都拒还,理由就是政府亏欠他儿子的。
但有一年,不知道是新换了工作小组还是其他原因,乡里派了很多人来催王家还粮,连警车都来了,俨然把王家拒还粮这种行为当做反面典型来收场了。王家人继续以长子的事做反驳时,工作组人员直接进门搬走了他家的电视,再后来闹得大了,王家人把警车的胎扎破了,那位母亲甚至还钻到汽车底盘下不起身了。
192 这样的场景多少是复杂的,在旁的乡亲们肯定有同情和怜悯那位失去儿子的母亲的,甚至觉得就是政府亏欠王家的,这样的催粮方式多少有些残忍和不公平。但肯定也有人认为那些反抗的王家人有些滑稽胡闹的意味,自己把自己陷进去反面典型的行列了,这么一闹之后,估计原本那些质朴的同情之心也渐渐疏远了。现在想来,失去希望的王家人多少有些可怜,要知道一个家族的希望才是延续生活的兴奋剂,但可惜固执传统的山村里,没有教会人更多的变通和寻找更新更好的希望,那些盯着自己多年盼望的时刻突然消失了的老人,终究只会抱憾终身,找不回生活的乐趣。
193 村里也有不用还粮的人家,那些被称作五保户。原本按照规定,五保户是需要到乡里的敬老院生活的,但是在邹家坊却有一位五保户坚持住在村里,她叫雷英。按照年长辈分,我应该叫她奶奶的,但是因为小时候调皮捣蛋,总是跟大人们叫她“下集脑”,这是家乡对外来人的一种不尊敬的称呼。事实上,村里尊敬她的也并不多,除去那些与她年纪相仿的邻舍对她好声称呼外,都见到她时在背地里叫“下集脑”。
近几年回家,已经见不到了她了,母亲说年纪大了,终于照顾不了自己,搬到敬老院里了。我依然记得她大概的模样,总是青衣黑裤,衣服都是老旧的款式,留短截的头发。碰到赶集的天数,就扛着长长的锄头,挂着菜篮,里面有些萝卜或者南瓜之类自己种的蔬菜,带到集市上去卖。
印象中她总是孤身一人走来走去,脸上甚少有笑容。她的丈夫是邹家坊人,但她是外乡人,丈夫多年前就死去,她一直坚持住在那间外面堆满柴垛的旧屋里。虽然村里会按年给一些五保费用,但终究是极少的。一个年纪老化的妇女苦苦支撑,还要受旁人的指责甚至不欢迎,我那时就在想,她每天生活的希望在哪里,肯定不是卖蔬菜得来的几块钱,也不是邻舍经常救济她给的蔬菜和肉类。
194 每逢过年时候,拜年的人群路过她的旧屋,都会客气的进屋去给雷英奶奶拜年,但没有人愿意坐进她的屋子吃她准备的果子,哪怕只喝杯茶水。一来知道她贫寒,能准备一些果子不容易,不舍得吃下去,二来还是对她没有更多的好感,即便平日里她有生活困难,大家还是会关照和帮助。
母亲代表村里劝她好几次搬去敬老院,可以过的舒适一些,但她都拒绝了,始终在那间牛栏旁的旧屋里过去春秋寒暑。多年之后,在我上大学了,再回去见到雷英奶奶时,我再也不愿意叫她“下集脑”了,还教育那些唤她“下集脑”的孩子要懂得尊重老人。不是我同情已经弯腰行走的那个老妇人,也不是同情她连抗锄头挂菜篮的力量都没了,而是我明白,她活的很让我尊敬,我理解到她对于自己今生的最大忠诚和坚守,虽然有些近乎愚蠢,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亮堂的跟冰雪一样,没有任何的怨言和不满。也许她生活的比我们都幸福,因为她感受到自己支撑自己的力量。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还乡
195 有一年的春天,峦山寨流行一种奇怪的病症,很多孩子的腮帮子都肿起来,硬邦邦的,后来甚至有些大人也感染了。大人们说是“猪油风”,因为猪油不好的缘故。我也中了这种“猪油风”,整日里像重感冒一样,无精打采,吃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