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喝,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片沙漠有多大?以后的食物和水怎么办?更让人焦急的是,男孩子的伤怎么办?如果在草原上,他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草木,他知道有些是能止血疗伤、或化淤镇痛的,可现在不是草原,而是大漠,眼前只有茫茫黄沙,即使吐突邻人不追上来,他也没有信心能坚持到底,穿越过去。
烤人的炙热转变成夜间的寒凉,一道如眉弯月爬上半空,身上似乎都能摸到一层潮气。他勉力振作精神,拾了些埋在沙里的干枝及蓬草,摸出火镰,引上一堆小小的篝火。小心的将瑟瑟发抖的男孩笼在怀里,望向没有一颗星的深蓝夜空,再次深且长的叹了一口气。
沙丘。连绵无尽的沙丘。单调死寂望不见尽头的沙丘。
拓跋珪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已经走了整整四天了,周围依旧是茫茫沙海:没有绿洲,没有驼旅,没有生机。
男孩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他浑身滚烫发着高烧,绷带因为没得换洗导致创口开始化脓,一开始偶尔还哼哼两声,到后来,拓跋珪仅能靠战战兢兢的去探他鼻息来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而拓跋珪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上衣上全是热风刮来的尘土和污垢,下巴削得尖尖,嘴唇干裂,喉间冒火。这几天他唯一吃到肚中的是一只好不容易逮住的野鼠,除非实在不能坚持,他决不喝一口水。所有的水都给小男孩了,然而就在今天早晨,水袋里再也倒不出一滴水。
蹒跚地向前走着,又累又渴又饿,他一时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陷入如今这种境地。因为国破,因为家亡,所有人便可以欺负到头上来了吗?就算他以前是王子,可尚是稚童,连苻坚都不追究,为什么反而是先前归附他们代国的部族要杀他?为什么贺兰部不能再待下去?为什么要投奔刘库仁,而刘库仁对以前的旧主人又会是什么态度?
……一连串疑问跟想法接踵而来,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在这种生死由天的时刻,在这种全靠意志力坚撑的时刻,他突然明白:生而为人,不仅仅是因为凤皇,更是为了壮志未酬的什翼犍,为了相依为命颠沛流离的家人,为了纷乱不息内乱不止的草原,为了拓跋,为了自己!
心中那一层龟壳渐渐龟裂。是的,他是拓跋珪。
从今以后,真真正正、努力成人的拓跋珪。
不管这条成人之路,通向自由,还是走向束缚。
黑马突然在前面兴奋的嘶鸣,它一面用鼻子噌着地面,一面用蹄子使劲的刨底下的沙土。拓跋珪精神一振,刚迈开腿,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夜幕低垂,颊边糙糙的,有久违的沁凉。
拓跋珪欲撑手,发现全身碾过似的疼。
有什么东西扑哧扑哧的喘气过来,他抬手摸了摸凑近的脑袋:“伙计,你救了我一命。”
黑马会意似的嗤了个响鼻。
拓跋珪舔舔唇,贪婪地望着前面被黑马刨开的、干沙下面一个小小的泉眼。说是泉眼,其实并没有什么水,不过洇湿了一小片沙子。
“妈妈……”马背上的病号迷迷糊糊叫唤。
拓跋珪被惊醒般,不知哪来的力气,猛扎起身,解下水袋,然后蹲下来,对着泉眼开始接水。
黑马在一旁吮舔着渗水的沙粒。
拓跋珪如法炮制,松出一只手来,也抓了一把湿湿的沙子到嘴里。水!舌头舔在湿漉漉的沙子上,他舒服的长长吐一口气。
接了一整夜,才接了将近一捧。眼见太阳已经露头,湿沙渐渐干涸,拓跋珪不得不死心,拿起水袋,去喂昏睡的男孩。男孩喝了两口,再怎么样也灌不下了,拓跋珪担心的望着他,这几日来,他什么也没吃,伤病也得不到医治,万一……
不能想下去了,再想下去,精神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