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被我的父亲吴宏文带回老家看我爷爷和奶奶。我的父亲无可置疑的是一个孝子。
我已经不记得为何我和我的父亲开始谈论起了我的叔叔,那时我尚不知我叔叔的死讯,脑海中还停留着他中风有好几年,身体一直很差的记忆。但我从不觉得他会死,因为每年过年他和我爸爸还是会带很多烟花回老家,吴宏文和吴宏武两兄弟家的烟花永远是他们村里放得最久,放得最大,放得最好看的。
可能是临近年关,我又说起烟花的事情,我实在记不得了,就当是烟花吧,反正我提起了我的叔叔。
“你叔叔已经死了。”
那天以后,我走过多路,看过很多书,但至今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当时的感觉。我只清楚地记得,我父亲没有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没有说去世,没有说不在了,他直接说,死了。
死了。
我还记得当时我父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就那么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车在乡间的路上一颠一颠的,颠得我只想作呕。
“怎么会……什么时候……这怎么可能……”我不知道话在嘴里咀嚼了多久,又反刍了多少遍,才问出一句,“爷爷奶奶他们知道吗?”
我的爷爷奶奶是知道的。在我叔叔去世一个月以后,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婶婶带着我的堂妹,我的姑姑带着我的表姐。那次的阵仗像是过年,除了我在北京,我的叔叔在黄土里,还有我那至今我不知道当时在不在场的姑父,这个大家庭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或许我的爷爷奶奶知道得更早。
比如我的奶奶早已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小儿子的电话了。她的大儿子告诉她,她的小儿子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医生不允许用他手机,所以她的小儿子这么多天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这个没有任何医学常识的老妇人没有问为什么她的小儿子不用座机。
由于我不在场,也没有人愿意跟我描述那天大家告诉我爷爷奶奶噩耗时的场景,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那天我的老家是什么样子。
但是我对于我叔叔去世那天的场景却记忆深刻。这段记忆来自于我的母亲,我的婶婶,以及我的表姐堂妹这么多年来一遍又一遍的叙述。
据说我叔叔那天在家里休息,睡觉的时候做梦,梦到了他自己光着身体躺在烂泥巴地里,周围来了成千上万的人,从上面看着他。
然后他醒来了,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行了,这场梦就像是对他死亡的预演。我的婶婶在一家烟酒超市当柜员,且并不会开车,我的父亲作为一个中层干部当时正在北京展开为期三个月的学期。于是我的叔叔拨通了我母亲的手机,说:“嫂子,我不行了。”
比起我家族中的其他女性,我的母亲更像是新时代的职业女性,财务自由,经济独立,自己开车上下班,多数时候需要应酬,不回家吃饭。当我母亲接到我叔叔的电话时,她一边在电话里咆哮着“你别发傻,我送你去医院!”一边冲出了办公室。她从写字楼的二十二楼坐电梯到车库,一脚油门踩到了我叔叔家楼下。我叔叔住在他自己设计开发的楼盘里,他设计的时候应该没有考虑过有一天他会如此需要一部电梯,尽管他家只是住在二楼。
我单薄瘦小的母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我叔叔弄到车子里,又是一脚油门顺路将正在上班的我婶婶也接到车上。同时一边给在医院工作的我姑姑打电话。
大概是过惯了人情社会,老吴家认为,一代人里至少要有一个学医的,这叫在医院里有人。
我母亲在送我叔叔去医院的时候选了一条最近的路。
“嫂子……”我叔叔喊,“别走那条路,走二环,二环不堵车……”
后来我父亲说,他弟弟要走二环,不是因为不堵车,而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