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把上学识字归结为反封建,争自由。
学生们一听说争自由,下面秩序又乱了,闺女们就显得格外活泼。她们站起来,从头上摘下卡子就去拨灯,拨亮了还拨,拨亮了还拨,见灯花掉在本子上、纸上,就一惊一炸。向文成又压不住阵了,甘子明就悄悄对西贝时令说:“时令,去镇一镇吧,你是代表区上的。”
时令再次从黑影儿里闪出来,他不紧不慢地走到讲台前,和向文成并肩站下。学生们一看时令上了台,都安静下来。他们大都知道时令来自何处,也知道他代表着谁。平时笨花人就怵时令,现在他虽然也穿着和笨花人一样的衣裳,腰里可系着皮带。系皮带的人,这是一种标志,标志着这人已不再是普通老百姓。
时令往前一站,把桌子一拍,把脸一沉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西贝时令。”西贝时令又指着向文成说:“他是谁?你们都会说是向文成,向先生。这才对了一半。现在我们俩站在这儿,不仅代表着自己,还代表着政府。什么政府?抗日政府。向先生刚才只说上学是为了识字,识字是为讲文明。叫我看,识字也是为了抗日。不遵守夜校的秩序,就是对抗日缺少起码的认识。再说严重点,就是破坏抗日。再闹,我就给你们做个时事报告。现在都安心听讲吧,再闹,我还会把武工队带过来镇镇你们。”
笨花人都知道武工队,武工队都扛着枪。
时令讲完又回到后边的黑影儿里。向文成只觉得时令的话里虽然也带着给他的助威,对他的抚慰,可向文成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向文成试验着讲了第一课,他觉得这第一课讲得并不成功,心里千头万绪。下边当是取灯的课。课间,向文成教学生们唱了一首歌,是他把《渔翁乐》的曲调配上了抗日的歌词。他把歌词逐字写在新刷的黑板上,一屋子人唱得很高兴。
大家唱完歌,取灯走上讲台。取灯学着用笨花方言讲课,她从平民千字课里选了一课不深不浅的课文作为开始。她教大家念课文,还在黑板上教给人们按正确的笔顺写字。
夜深了,学生们嘁嘁喳喳地走出课堂。大西屋里只剩下向文成、甘子明、取灯和时令。
时令对大家说:“你们注意到这秩序不好的原因没有?”
大家不说话,都等着时令作总结。
时令就接着说:“我注意到小袄子也坐在闺女群里,这是为什么?小袄子这种人一出现,秩序肯定好不了。你们说像这样的人夜校该收不该收?”
甘子明一听没了主意,就对时令说:“你说吧,你代表着组织。”
时令说:“你也代表着组织,你就是笨花村最高领导。身份不公开,咱自己的人也知道。”
甘子明说:“这件事看似不大,可关系着领导的意图,还是你定吧。”
时令想了想说:“叫我说,不能收。对课堂秩序不利,对夜校影响也不好——夜校成什么了。”
向文成觉着时令今天说话一次比一次生硬。他想,抗日的政策就这么贯彻?统一战线的方针也是从上边传过来的呀。你说我讲课“跑题”让我“打住”,我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夜校把门关得死死的有什么好处?他想说说自己的看法。他对着时令说:“上夜校不同于参加组织,叫我说,学生多一个是一个。先前小袄子上主日学校就有人议论,主日学校都没把小袄子拒之门外,咱们的夜校就更不应该把小袄子拒之门外。这个闺女不笨,净闹出些出其不意的事。你看那天当着日本人就说起日本话来了,说不定今后此人还有用项。抗日既是持久战,门该开大点就得开大点,夜校也是个‘大门’。”
向文成的意见和时令相悖。按照组织原则,向文成无疑是顶撞了时令的。谁知时令却没有再坚持个人的意见,他转瞬间就附和起向文成,他说刚才他的意见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