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把玻璃窗敲得当当作响,它有点不耐烦了。不管睡得多香,也不管风雨又或阳光会有多大,每天这个时候总要爬起来,实在无趣得紧。据说一个成功男人的标志是每早上睡到自然醒,看来,自己离成功还有一大段距离。宁愿躺在床上,不愿动,连手指头也不愿动上一动,脑海里转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这满天的云,之所以鲜红,怕也是黎明因每天这个时候都要爬上每个人床头而累得呕出来的血吧。这话真拗口。还好不必说出嘴,想想就行了。还是爬起来来,门外还有工作等着,它们就像一群贪心不足始终张大嘴巴的野兽,是要吃人的。
宁愿苦笑着,手下意识地往床那边搂去。噫,没人?吃了一惊,忙转过脸。床上空空荡荡。那女人呢?几缕散落的长发与一股女人特有的体香味仍在屋子里若有若无地飘荡。走了?宁愿眨眨眼。就这样走了?也是,本来就是陌生人。宁愿从床上一跃而起。头有些晕。昨夜PATY上酒喝了不少。
腥辣的液体有着各种古怪好听的名字。眼波情人、红酥手、一宵贪欢、莫问我是谁……白纸黑字贴在每个晶晶亮的酒瓶上,让人一见就有了欲望。酒杯不停地敲响,人影不停地摇晃,灯光撒落,把房间里的一干红男绿女搅拌得波涛汹涌。生命本也就是海洋,海里有浪,无风三尺,由不得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月,铜钱般大,生满锈,嵌在玻璃上。
宁愿从天台上走下,入房间,从红木茶几上取下杯幽绿的酒,倾入嘴,一饮而尽,再把杯子轻轻放下。酒是火焰,什么都不怕,酒杯却脆弱,一不仔细就会碎裂,要小心,要勤擦拭,所以要善待自己的肉体。宁愿微笑着朝离自己最近的女人走去。没有更多言语,只是嗨了声,手伸过去,握住,捏紧,就恍若千年前便相约在此时相会,是这样理所当然。
女人滑入宁愿怀里。
一片花在水面上随波流转,或仰或俯。舞曲悠扬,从清澈渐至迷乱,渗入皮肤,涌进血管,跟随心脏打起拍子。宁愿搂着女人在灯影中浮起。音乐拂乱头发,额边垂下一缕。柔美歌声中有着纯净的天堂,宁愿凝视着怀中女人的双眸。此时是五彩缤纷的,此刻是纷扬杂乱的,而此时此刻,自己眼里也只有这双黑黝黝亮闪闪的眸子。一切是这样漫不经心,却又撩动内心最深处,让人没来由地有了些许感动。宁愿嗅着怀中女人的香,看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放在她腰上那只手稍稍用了点劲。女人忽然柔软无比,头低下,靠在他胸上,双手缠上他的脖子,轻盈的,踮起脚尖,踩准狐步,两人紧紧相拥,好像等了十世,终可以于今生一偿心愿。女人的舌,丁香般滑入宁愿嘴里。宁愿吻她,抱她,不再想些什么。羽毛正在心底飞扬,经过幽深柔软的遂道,也就能回到出生时的地方。那里没有眼泪与悲哀,只有着无边无际温暖的爱。
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无人扶。
宁愿把唐人陆龟蒙的那句诗改了两个字,手往枕上按去,暖意犹存,轻笑,摇头,若能摘下昨晚那枚铜钱般的月亮,挂在胸口,那就好了。他耸耸肩,洗脸,漱口,泡沫从嘴边泛起,咧嘴,伸入牙刷,胳膊肘上下左右来回摆动,间或努力夸张地仰起脖,让水在喉咙深处发出咕咕响声,然后心满意足地呸了口,再漫不经心地系好领带,用力地朝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拍拍左脸,拍拍右脸。
风在屋子外响。淡淡的光落在窗纱上,泛出蒙蒙色泽。浸在晨曦里的城市不耐烦地将舍不得从梦里醒来的人一一推醒。这个时候的梦多半美好,因为已经是白日梦了。人的大脑真是有趣至极,到了白天,总会自动地,不动声色地抹去入梦时的种种不如意,这也许就是人们夜半惊醒时眼角常挂有泪水的原因所在。悲哀总是深藏于黑夜的最里面,过了午夜十二点,便敲骨吸髓,到了凌晨,却又烟消云散。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