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只好宣布散会。
同学们离开教室。教室里空荡荡的,静悄悄的。
甄先朝没有离开教室,一个人坐在那里。他要好好想想,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教室里已经黑了,甄先朝仍然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泪流满面。这可是他除了儿时平生第一次流泪。到底为谁流眼泪,他也说不清。他仿佛感到世界失去了平衡,末日即将来临,而遭殃的决不是张雅琴一个人,而是他们这一代人。他们的灵魂将被扭曲:斗人的与被斗的,整人的与被整的,被打成右派的同学同与其划清界限侥幸没有被打成右派的同学没有什么两样,因为都是在一个法则支配下的不同的两个侧面。求爱遭拒绝就丧心病狂进行报复的杨佩年是胜利者吗?不!他是个可怜虫。可是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他不明白,最令他苦恼的就在这里。
北京的夏天,尽管有时白天较热,但是一到夜晚,便凉爽起来。下午的一场小雨,消去不少暑气。当凉风徐徐吹进教室,甄先朝打了一个寒战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他抬起头从窗户向外看,路灯昏黄的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摇曳不定;远处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乐曲。他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很清醒,但他摆脱不了悄然而至的危机感、孤独感和失落感。就在这时,他感觉有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裙的窸窣声由远及近。声音是极细微的,然而又是极真切的;极弱的,但是在极静的环境里又是极强的。他屏声静气,持续几分钟,才捕捉到细微的呼吸声,那种女人特有的令人陶醉的娇喘。他本能地感到是张雅琴站在桌前。他双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轻地压在他的手上。
“你还没有吃饭吧?为什么要这样?你看我不是很好吗?右派就右派,大不了不分配工作,我回家就是了。开始时我害怕,可是转而一想,学校打了这么多右派,我反而不怕了。”
甄先朝没有说话。张雅琴边说边挨近他坐下来。“林菲真傻!说那些话有什么用,她肯定也要挨整,我怕她经受不住,真替她担心。吃了晚饭杨佩年就找她去谈话,到现在还没回来。”
甄先朝感到张雅琴挨他很近坐着,身体有接触的感觉。他可从来没有主动同她亲近过。他尊敬她,佩服她,被她的才貌所折服,但却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甄先朝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但由于家居贫困农村,家庭生活极为艰难,无钱供他上大学。他全靠助学金和每月发给的两元零用钱维持大学生活。冬天的御寒衣服是他上一年级时学校救济的一件薄棉袄和一身农村织染的土布褂裤;夏天只有一件衬衣,两件背心,两条裤头和一条蓝平纹长裤。衬衫和长裤是上课时穿的,总是晚上洗,白天穿。除学校集体组织的参观、游览活动外,他自己没有单独外出过,因为他没有钱买公共汽车票。张雅琴家居城市,全家除她外全是医务工作者。父母分别是一家著名医院的外科和儿科主任,哥嫂和姐姐、姐夫也都是医科大学毕业从事医务工作的医生,唯独父母掌上明珠的她却弃医学法,做起了“施洋大律师”的梦。她在学校里成绩优秀,经济优越,穿着讲究,总是显得与众不同。甄先朝佩服她,欣赏她的美貌,但由于种种原因,他认为她同他不是一类人,所以她虽多次对他有亲近的表示,但他认为那只不过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对一个品学兼优学生的任性而已,所以他一直对她采取冷淡回避的态度。现在他为她挨整伤心难过,只是出于一个青年人的正义感,出于对一个美好的女孩子遭到不公正的对待、前途可能被毁的忧虑,就好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被毁而感到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