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党支部书记杨佩年同志向总支汇报说,张雅琴平时非常骄傲、自满,资产阶级思想相当严重,看不起贫下中农家庭出身的同学,看不起共产党员,自以为是,所以支持右派分子‘外行不能领导内行’、‘教授治校’的谬论;她说共产党员都是癞蛤蟆。同学们想想,共产党是由其党员组成的,既然共产党员都是癞蛤蟆,共产党也就是癞蛤蟆的组织了。这是对共产党的恶毒攻击和诬蔑。你们看!她不仅没有站起来接受批判,而且坐在那里扭来扭去。这种狂妄自大的人,反党反社会主义是合乎逻辑的,不反党那才怪呢!”
谢云时说到这儿,停顿下来,眼睛盯着林菲。林菲不知所措,感到莫名其妙。看着这老头平时那慈善的目光变成现在威严加愤怒的目光逼向自己,搞错了对象,她感到很滑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全班同学被这喜剧化的场面弄得哭笑不得,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用手捂着嘴在偷偷地笑;整个教室的紧张气氛有所缓和。
张雅琴仍然是纹丝不动,愤怒的表情为轻蔑的微笑所代替。
“林菲!你笑什么?难道你同情右派分子!谢书记不是说了吗,要站稳立场,划清界限,丢掉小资产阶级的温情,这可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呀!你怎么能笑得出来?”
杨佩年慌忙想为总支书记解脱这尴尬的局面。
谢云时这才明白自己错把林菲当成了张雅琴。他摘下自己的高度近视眼镜,哈哈气,用手绢擦擦。这些动作似乎让人相信他认错人是这倒霉的近视眼镜所致。他用那不戴眼镜、眼球非常突出的眼睛又扫视一下教室,教室里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他的额头上沁出黄豆般大的汗珠,整个头顶似乎都在冒热气。几分钟之内,他似乎老了许多。林菲抬起头,胆怯地看了一眼总支书记,恰巧与总支书记向她投来的抱歉的目光相遇。她心软了,觉得总支书记怪可怜的。她原谅他了。她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同窗好友张雅琴,身子微微一颤:张雅琴怎么办?
“张雅琴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右派,解书记说错了,应该向张雅琴道歉。我们班里本来就没有右派。”说到这儿,林菲以从未有过的勇气站了起来。“报告解书记,张雅琴没有右派言论。‘外行不能领导内行’,‘教授治校’,不是张雅琴说的,是她在班上讨论《人民日报》社论时检讨过去对这两句右派言论实质认识不清,这是进步表现啊!至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她是说过,可也不是对共产党的呀!杨佩年找她谈话,向她求爱,遭到拒绝,就经常纠缠她,还要我劝张雅琴答应他,弄得她没有没办摆脱,才说的刺激话,怎么就是反党呢?我想不通。”
林菲的话像重磅炸弹炸开了。全班同学都被林菲的不寻常的勇气慑服了。没想到这位胆小的、说话脸红的姑娘竟有这么大的胆量和勇气,直言不讳,他们为全班有这样的同学而感到骄傲。但是当看到杨佩年那愤怒的表情时,同学们又暗地里为她捏了一把汗。不过出了这样戏剧性的一幕,这场批斗会是难以进行下去了。
时代悲歌第一部分1(4)
甄先朝此时心情既不是对两位女同学的同情,也不是对解云时和杨佩年的愤怒,他脑海里压根儿就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是真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在他看来,世界是那么美好,同学们是那样地天真、活泼、单纯,富有朝气,每个人的心像玻璃球一样透明,彼此之间充满着友谊,充满着爱。要在他们中间挑出一个敌人,那简直是不怀好意,是邪恶。他用粗壮有力的手指使劲地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好使自己从梦中醒来。可眼前的景象、人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是做梦?他的思维乱极了,以致解云时和杨佩年最后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他仿佛觉得他们要同学们表明态度,可是没有一个同学发言。会实在开不下去了,谢云时以会议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