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猫(3)
中午过了,四点钟了,天快黑了,米兰达还是没有回来。爱丽萨几乎一整天都在打电话——电话铃似乎总是不停地响——到后来她才渐渐觉察到猫一直不在。她走到外面去唤猫;她派仆人出去找。缪尔先生当然也帮着找,从房屋周围一直找到树林里。他双手合拢,围住嘴巴,提高嗓门,声音颤抖地叫唤:“猫咪,猫咪,猫咪,猫咪!猫咪,猫咪,猫咪——”多么可悲,多么愚蠢——多么劳而无功!然而就得这样做。按清白无辜的情况下该做的那样做。尤利斯?缪尔,丈夫中最关心妻子的丈夫,为找妻子的波斯猫踏遍了树林下的草丛……
可怜的爱丽萨!她会心痛欲裂好几天——或者几个星期?
而他,也会想米兰达——至少把它当作家里的一件摆设。毕竟到今年秋天已经养了它十年。
那天的晚餐十分压抑,相当沉闷。不单因为米兰达不见了(看起来爱丽萨确实真正非同寻常地不安),而且因为只有缪尔先生和他的太太两人吃饭;餐桌只摆两个人的餐具从美学观点看上去总是显得不对头。而且,静悄悄的,多么不自然……缪尔先生试图谈话,但他的声音很快减弱,内疚地沉默下来。饭吃到一半,爱丽萨接了一个电话(当然是从曼哈顿打来的——是她的代理人,不然就是她的导演,再不就是阿尔本,或者一个女朋友——是个紧急的电话,否则爱丽萨不会在这个亲密的时刻接听)。缪尔先生——垂头丧气,心里很不痛快地——恍恍糊糊、味同嚼蜡地独自吃完饭。他回忆起头天夜晚——气味呛鼻的猫食,白色颗粒状的毒药,那只精明的动物仰望着他的模样,在他的脚上摩擦的样子,羞答答的……姿势,是爱?是责备?还是嘲笑?他又重新感到一阵负疚感的刺痛,可更强烈的满足感刺痛着他的五脏六腑。接着,他抬头向上一望,偶然看见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在花园的墙头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当然,是米兰达回家了。
他瞪大眼睛望,大吃一惊。他瞪大眼睛望,张口结舌——等着那个鬼怪消失。
他头昏目眩慢慢地站起来,故作欣喜地向隔壁房间的爱丽萨喊道:“米兰达回家了!”
他大声叫道:“爱丽萨!亲爱的!米兰达回家了!”
米兰达果然来了,确实是米兰达,它从阳台往饭厅窥视,眼里闪烁出金茶色的幽光。缪尔先生浑身颤抖,脑筋却在飞快地转,既要接受这个事实,又要找个合乎逻辑的理由来接纳这个事实。它把毒药吐出来了,一定是这样。噢,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就是因为在花园的棚子里度过了又冷又湿的一夜之后,毒药失效了。
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急忙推开拉门,放白猫进来。他激动得声音颤抖地叫道:“爱丽萨,好消息!米兰达回家了!”
爱丽萨高兴到了极点,心醉神迷地把白猫抱在怀里。缪尔先生也头一次真正松了一口气。他抚摸着米兰达蓬松的尾巴想道——自己的行为太残忍、自私——肯定是与自己的品格相悖的——他决定既然米兰达能够从主人手下死里逃生,就应该准予生存。他不会再下手了。
尤利斯?缪尔先生在四十六岁结婚前,跟大多数没有结过婚的男女的性格一样——内向、神经过敏;观察生活,而不参与生活——他们认为婚姻状态就是无条件地结合;他曾经认为夫与妻是真实意义上的血肉一体,而不仅仅是词汇上的比喻意义。然而他自己的婚姻却无可挽回地每况愈下,以告吹结束,而且看来没有指望复婚。毕竟他快满五十七岁了。(尽管有时候他感到纳闷:五十七岁真的老了吗?)
他们结婚的头二三年(当时爱丽萨的舞台生涯处在她所谓的隐退时期),他们像任何夫妻一样同睡一张双人床——或者按照缪尔先生的想法任何夫妻都是如此(因为他本人的婚姻并未使他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