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已不论集不集了。人们都是匆忙的,从我带有的敏感中,我知道又有些人相继认出了我。但是如今的农村已不像十年之前,他们已不在意城里人了。
下午我去看望了二爷和二奶,还看了附近的两个儿时伙伴。伙伴的儿女已膝下成群。他们很自然要问到我的婚姻,还算了我的年龄,说二十八了。我说没有,二十六岁。他们的媳妇看了我的相貌,都不禁欣悦起来,说都知道洪义,可没想到这么年轻。都说在咱老家找个吧,咱老家的人现在都富了。我说,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人家愿不愿意到西北去了。他们就问,银川在哪儿?听说是片沙漠?我就笑了,我说那可不是沙漠,是鱼米之乡。他们又问,按你说的,你们那地方真好?我说,那是西北少有的一块好地方。天是蓝的,咱老家什么时候天蓝过?他们想象不出银川,而我也不想再多说银川,因为我对银川是无奈的,因为我失业。而我的伙伴们这时便对他们的媳妇说我小时候的事情,我便起身告辞了。在那街上,我又遇见了许多人,他们围住我与我交谈。我完全接纳了我所熟悉但被阻隔十年的生活气息,在此时此刻,我已忘却了那座城市。那个让我始终紧迫、无奈、困顿又无法放弃的城市,那个也有无数艳遇、豪情和舒适的城市,这时候我才能真正体会到,人其实和鸿雁和兽群一样,存在着无定的生存因素和迁徙的品质。
回来又按祖母的吩咐杀掉了三只鸡,把它们剖好后挂在树杈上。我立在院里听见街那边孩子们追逐的声息,还有孤独的鸟从这边飞来,经过我的家园飞进那片树林。许多树上都有喜鹊或斑鸠用枯枝搭建的巢,但冬天它们并不在其中。另外,村庄四处最活跃的当属麻雀了,它们成群结队忽来忽去、无处不在。灰喜鹊也有一群,很优雅地飞落在东墙外的一棵楝树上,噙住树上的楝豆,将皮吃掉而将核儿抛到树下,它们最像村庄里年龄最大又待字闺中的那群姑娘。她们当年给我留下了令我回想不已的美妙印象,但我知道,如今村庄里这样的大姑娘,该是我当年不屑一顾的那群小毛丫头了。我因此对时间这种无情之物又有了伤感。尤其是我的老人,我临来之前并未料到他们已被岁月改变成了这个样子。似乎精美的食物、珍贵的药品、孝心或祈祷、或深存于我内心的某种精神力量,都无力挽回。我开始庆幸我这次回乡,至少我已把握住了最后一个机会。我在养育我的老人垂逝之前,见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亲人的面庞。
除夕当晚,下雪了。这太出乎我的意料,这让我再次焕发了内心关于人神合一的冥想。那雪绵软而萧畅,像一种倾诉,在窗中透出的灯光下化出无数精灵般的可爱身影。天上没有往日故土那细碎的繁星,像星的雪正从天上而来。我再次感到有狐仙纤细的脚步从暗影中呈现,她有那银色的白衣和一缕暗香。而街面上孩子的喧吵和不停的炮响又打断着这一切,引领我重回这寂静且又被这眼前的纷雪扰乱的现实。这是陈旧的家园,我的祖父再次在病榻之上发出叫喊。随后听见父亲笨重但不显慌乱的服伺。我好渴望有一个姑娘,她来自现实的故乡并很有力度地站在此刻的我的面前。
第三节
第三节
这回归乡,除了探望我的祖父母和过年之外,还另有一个目的:相亲。这是一个被心灵在现实中守护已久的使命。父亲给母亲来信说,这里已找好了五家姑娘,都等洪义来见上一面。母亲便在银川催我说,这是一个机会,是老天要促成我们洪义的。不然不放假,你还要请假不是?何况你爷奶都老了,不趁机见上一面,你将来不后悔?我无言以对。我似乎当时已想不起老家是怎么回事了,而现在住过两个晚上之后,我又想不起银川是怎么回事了。我现在庆幸我稀里糊涂就实现了一个多年压在心头的愿望。我的故乡哪怕是在冬季仍用它宽厚仁慈的胸怀接纳了我,我这自恃清高的城里人,我这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