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一年前,狱吏传话说,若是再不能保证一日三餐,恐怕家夫的这位堂弟便熬不下去了。家夫急得一夜之间白了头,下妇不忍见家夫如此焦虑,便厚颜上门,到刺史府祈求前任刺史的夫人,求她帮忙。那位刺史夫人禁不住下妇的哀求,答应了下来,不过……不过……”
“不过要你每月送例钱过来,对吧?”小小已经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冯氏闻言连连点头:“夫人英明,确是如此。当时,前刺史夫人要下妇每月送她五百贯。虽然昂贵,但为了能保住堂弟的性命,家夫和下妇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那位刺史夫人倒也守信,每日都会派人为堂弟送去两餐饭食。虽算不上丰盛,倒也是和刺史府的下人们的饭食一样。不过四个月后,家中本就不多的积蓄终于全部用完,再也无力支付每月五百贯的例钱。家夫又变卖了家中的一栋祖宅和一间商铺,所得的两千贯在四个月后又分毫不存。至此,家中已经卖无可卖,一贫如洗……”
“据我所知,尊夫冯青莲大人,乃是杭州府的第四号实权人物,为何清贫至此?”小小问出了心中最迷惑不解的疑问。
冯氏苦笑一声,笑容极度苍凉:“回夫人,家夫是杭州司马不假,可上有杭州刺史,杭州长史,杭州别驾。这三人串通一气,欺上瞒下,早就已将杭州城经营得铁桶一般。偏偏家夫又清廉自守、刚直不阿,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之所以还不曾被他们以同样的理由打入州府大牢,都是因为家夫手中掌管着杭州府四成的府兵,令他们投鼠忌器。不过若非朝廷临时将前任刺史调走,恐怕不需多少时日,家夫也难逃此劫了。
即便如此,家夫却也无力将堂弟从刺史府的大牢当中救出。好在家夫是文官出身,写得一手好字。为了不让堂弟在狱中受罪,每日当差回家之后,家夫便到集市卖字。有那些手足府兵看顾,倒是没人来骚扰家夫。
妾身每日里便和小女一道,为人……浆洗一些衣物,赚些大钱和银豆子,再加上家夫那些手足兄弟的资助,又勉强度过了两月。但是两月之后,家夫那些手足兄弟们,都再拿不出多余的银钱来资助家夫了。
家夫跟下妇,还有小女每月拼尽全力,省吃俭用下来,亦只能凑够两百余贯。如此一来,之前的那位刺史夫人顿时便变了脸色,言道‘例钱减半,饭食亦减半’,当月就由之前的每日两餐,降为每日一餐。且都是些残羹剩饭……”
小小虽是女子,却也听得心中怒火滔天。不过光听这冯氏一面之词显然不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于是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随即又想起来,听这冯氏说了那么多,她那位什么堂弟姓甚名谁,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抓进刺史府大牢的都还不清楚呢。于是便出言问道:
“本夫人知道了,对了。冯夫人,尊夫的那位堂弟,姓甚名谁……”说道这里,小小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她想起了昨晚夫君说起的一个人,一个她自己也见过的人。那就是当初在京师的时候,客居在义父李府的那位扬州士子。
这位冯夫人的夫家姓冯,他的堂弟自然也是姓冯,正巧,那位士子同样是姓冯。只不过,这里是杭州,那冯恭民却是扬州人。想到这里,小小自然而然的接着前面的话头,迟疑的问道:“可……这钱塘县的前县令……来自扬州的冯坦冯恭民?”
不待冯氏答话,冯彩衣便颇有些惊讶的惊呼道:“夫人识得小女子的堂伯父么?”冯异的精神头也是一震,瞪大了充满希冀的眼睛,目光灼灼的望着小小,希望从她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结果没有让她们失望,她们只见这位年轻的刺史夫人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听见刺史夫人,以一种坚定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答道:“你们放心,此事本夫人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