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辰反复
关于须卜去斤的死,大致流传两种说法。一种说他是被奴真杀死的,一种说他是被苍猊咬死的。持前种者,以刀伤为柄振振有辞,持后种者,以亲眼目睹为据绘声绘色。总而言之,在魏新刚建立的日子里就发生这样的事,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不过魏王似乎并不介意,以族长之礼风光安葬去斤,并依奴真的建议,将苍猊殉葬。
葬礼安排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就是灰蒙蒙的,直到葬礼结束也仍然一片灰暗。地上积着几滩红红的血,那是宰了的羊送上祭台后没有流干的,有点像人的血,又不太像。奴真低头对着其中一滩怔怔出神,一人拍了拍他肩膀。
两个老朋友走在霾霾的雾气中,几头长着金黄色软绵密毛的骆驼从他们身前经过,载着妇人小孩,拉运着物什。
“去喝碗奶茶暖暖身吧。”拓跋珪建议。
奴真点点头,两人随便钻进近旁一个毡帐。
炉前围坐着几名年长者,听到响声,朝他们看来。
不像鲜卑人,他们长着蓝眼睛,高鼻梁,可能刚刚迁来,并不认识他两个。不过虽然互不相识,他们依然让出两个位置。
语言似乎也并不很相通,让人无从攀谈起,听了半天拓跋珪才从闲聊中偶尔领会几个字句,有点像柔然人的发音。
时间缓缓淌着,年长者们一边相互劝酒,一边时不时说话。再经一阵,酒意浓了,话也不说了,转而你一首我一首的对唱起来。
拓跋珪与奴真皆一撼,不约而同抬首。
这哪是唱歌,分明是相互间的问候,是情感的抒发,是对长生天的倾诉!
天何其大,地何其广!只身孑影的,何其寂寥!勇武的宝剑啊,要杀除山中的猛虎!胯下的骏马啊,才是我心中永远的娇娘!
他们一首接一首的吟唱着,虽未达到慷慨激昂之境,但也称得上荡气回肠,胸廓为之一涤。
奴真面上不肯露声色,然他内心的一些想法甚至是纠结,拓跋珪深能体味。他拍一拍老友手臂,奴真回眸,他朝他一举酒杯。奴真初时微愕,及至对上他目光,终于一笑,一干而尽!
一个脑袋探进。
“哎,主上,你在这儿呢,可找着你了!”拓跋虔道:“贺兰染干为去斤闹事来啦!”
纛旗猎猎。
贺兰染干身后聚齐了他此次来盛乐打猎的所有人马,乍一看去,数目相当庞大。
“大人,”吐突察台道:“这架势真像打仗。”
“吓唬吓唬拓跋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贺兰染干脚踏金鞍,手持长鞭:“我看他敢公然包庇凶手!”
“他会交出奴真?”
“当然,”染干自信地:“初时我让去斤上位,他还不是就得让奴真下来?”
“这倒是,”吐突察台附和:“谅他不至于不自量力到敢违抗你的地步。”
两人同时大笑。
一个黑点出现在视野中,不久后,另一骑跟随出现。
“哈,拓跋珪与奴真!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
“大人明见。不过奴真那小子真奇怪,拓跋珪要把他交给我们,他还乖乖跟来?”
“哼,等他落到我们手中——”他突然停住了。
天与地交接的边缘,一道黑线快速移动。马蹄隆隆。驶得近了,黑线变成黑阵,仿佛无边无涯的铁流,吞噬阻碍他们的一切。
贺兰染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吁——”红色骏马陡停,马上骑士道:“贺兰大人,听说你找我?”
望着面前这张平凡无奇的脸,贺兰染干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怎么就让他复了国、称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