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端茶送水慰问来了。
老秀才仍在哆里哆嗦地说着,人声嘈杂,芦花分辨不出,便俯身过去,弯下腰,听那躺在门板上的老人说:“ …… 姑娘,你,你……做了件好事,我不怪你……”
笑声在古老的镇子里飘扬,因为过去麻皮阿六在石湖抢劫作案,闸口镇是匪徒撤向海边的通道,他们真被这帮祸害作践苦了。哦!如今去了块心病,怎么能不兴高采烈呢?于二龙从这一天真正体会到:不给人民除害,不为人民造福,还算什么共产党员呢?“还想开小差吗?”他问那个战士。
小伙子不理他,背过脸来:“ 芦花大姐,你一定得教我成个神枪手,百发百中……”
于二龙捅那战士一拳,要他回答问题,芦花给这位队长一眼:“你也是,人家已经回答你啦!”
在欢乐的声浪里,只见江海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人群里,他也游过来了。
“哦,我到底没有弄错,听得出来,是我的枪响,快走吧,赵亮同志在等着你俩呢!”
“不到时间,让我们后半夜去接你们。”
“快,找条船,再搞上几斤细盐,快,越快越好,我实在游不动啦!”他挤着衣服里的水,蹦跳着,夜深了,已经有点凉意了。
于二龙诧异赵亮怎么会这样着急,乡亲们也围了过来,关心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江海也支支吾吾地不肯讲,直催着快些走。
芦花似乎有些预感,忙向乡亲们借了条快船,跳上去,招呼着他们,同时向乡亲们挥手告别。
船到了湖心,江海被逼迫得没法,才慢吞吞地告诉他们:“ 你们俩不要难过,大龙牺牲了。”
第四章 (7)
好像直到今天,盐工出身的游击队长,还是那个脾气,于而龙急于想了解的有关芦花的下落,她的棺柩,骨骸,墓碑,甚至包括那棵参天的银杏树,等等,等等,然而对这些疑问,地委书记到现在还不能爽爽快快地和盘托出。
他觉得和老林嫂一样,这位老战士也是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理解,有什么不便张嘴的呢?最大的噩耗莫过于死,但芦花已经牺牲三十年,还有比死更难讲出口的可怕消息么?
也许这是江海的奇特秉性,你急他不急,你忙他不忙,你当回事,他毫不在乎——谁让他偏偏生肖是属牛呢?也许是巧合,这位地委书记有股子牛劲。
据说——自然是王惠平在饭桌上,当笑话讲给于而龙听的。十年前,江海被送到公路工程段当普工,背大石头去了,仍旧时不时地给县委写来条子,提出一些带有指导性的意见。譬如围湖垦田,他建议要慎重再慎重,三思而后行。大伙儿不但当做笑话看,还当成反面教员批。王惠平也很窘,出于好意,亲自到三王庄给这位下了台还不肯卸妆的老兄提个醒。江海那时已来到这一带修公路,王惠平劝他罢休算了,何必贻笑大方。“ 不!”这位盐工回答,“我认为是我应该尽到职责。”
笑话之至!顾全老同志的面子,王惠平不愿讲那些刺激性的话,只是提醒他:“您已经靠边站了!”
江海身背那二百来斤重的石头,顽固地坚持问道:“ 我想提个问题,党,死了吗?”
“何必这样不识相呢?”
“人有时得认个死理,不能灵活得过了度,既然党还活着,我就要履行我的义务,因为直到今天,谁也不曾给我一张中央或者省里,免去我地委第一书记职务的命令嘛!”
王惠平讲完这段小插曲以后,总结了一句:“ 他就继续当他那个背石头的地委书记。”
看来,对这样固执己见的同志,只有芦花,那个敢作敢为的女人,能撬开他的嘴巴,能使他讲话……
在往沼泽地回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