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人,那车帘忽地掀开来,庄翼的白衣在雪光中亮得刺眼。他跟车外马夫叮嘱两声,然后大刺刺地进车坐下,朝流云笑笑,手一伸,不知从哪个暗格里掏出一小坛子酒来。手再东摸西掏,一会儿,面前竟满满地摆了一桌子。吴国“江南春”三月美酒,山越岭南果蔬,大兴西岳楼的招牌蜜鸭,烫羊肚……
流云盯着他看了几眼,眨眨眼睛,终是没问什么,握住象牙筷,毫不客气地在每个碗里夹了一筷子。端起酒杯,朝庄翼使个眼色,庄翼赶紧知趣地给她斟酒,脸颊眼角都含着笑,仿佛是莫大的荣耀一般。
酒坛一开,酒香四溢,车内的醇香简直要把人迷醉。流云也不急着喝,端近了仔细看看,又放到鼻下嗅了嗅,微笑点头道:“江南春里张老颠的美毒酒,一年只酿三罐,你居然有办法弄到这么大一坛子,真是有本事。当年我让从飞用白银三千、玉壁一双才换了小小一壶,他还满不情愿,口口声声说我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庄翼剑眉一扬,眉宇间难掩得意,痞笑道:“张老颠嗜酒贪财是没错,不过他最紧要的是自己的小命。我抓着他的弱处,不说一坛子,就是十坛百坛,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的。”眼中仍是笑意融融,可流云望着他,分明打了个冷颤。
苦笑着抿了一小口酒,放下杯子摇头道:“闹了半天,原来你才是真正用了强,那张老颠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当日对他必恭必敬也不见他任何好脸色,却对你言听计从,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也是,才些许日子不见,什么时候去混绿林,做了强盗头子,这事若传了出去,可比我给人做下人还不光彩呢。”
流云终究不是普通女子,那些哭哭闹闹的把戏做不来,也拉不下脸对庄翼冷言冷语,索性大大方方地跟他喝酒聊天,一如当年二人醉卧冷香园,你嘲我讽,言语间毫无顾忌。她也不问他为何将自己擒来,不问他何时放自己离去,嘻笑打闹,仿佛她是最尊贵的客人。
她既然不问,庄翼自然也不说,笑嘻嘻乐呵呵地招呼她,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自在。两人一会儿就喝完了一坛,流云兴致颇高,拾起案几上的竹筷,敲击碗盆,高声放歌。她唱“十载君前,放歌起舞,人间酒户诗流。”她唱“濯发沧浪,放歌江海,肯被红尘半点遮。”她唱“今何在,但素蟾东出,红日西斜……”
庄翼先是随她轻声相和,然后声音越来越小,愈见沉默。他静静地望着流云大声地笑,倚着车壁潇洒地唱。悠扬的曲调透过半开的车帘传出空旷的原野,在空气中绵延。那片无边的银色大地上,偶有飞鸟忽地掠过,在朦朦的分不清天地的天空中画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素衣人儿的脸颊泛起玫瑰一般的红色,歌声短短续续,最终化作微不可闻的几声嘤咛,身子缩了缩,顺着车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嘴唇微动,仿佛吃到什么绝美佳肴。又一翻身,竟把垫底的虎皮抓得抱在怀里,紧紧地蜷缩成一团。打小就不曾有过好睡相,庄翼摇头解下身上狐皮披风,怜惜地盖上她纤瘦的身躯。
再醒来时头居然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宿醉的的头疼感。自个儿起身倒了杯凉水喝,脑子马上清醒过来。掀开帘子,车外已是幕黑,只因下了雪,透着些光亮,不远处隐隐有灯光传出,像是到了什么镇上。
果然,不多久,车就停了,一会儿车帘子掀开,庄翼的笑脸又在面前绽放。披着厚厚披风下车,刺骨的风猛地刮在脸上,那寒意顿时蔓延到四肢手脚,流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庄翼见状忙替她拢紧了衣裳,没有丝毫顾忌地半拥着她进客栈。
流云曾偷偷运过功,发现根本提不起气,手脚虽能动,却只能做些走路吃饭之类的小事,倒比京城里那些弱质纤纤的千金小姐们还要虚弱。心知定是庄翼暗中做了手脚,却不点破,若无其事地斜依着他,也不管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