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聽筒陳遲頌仿佛能看見她翹起來的尾巴,直接把早就買好的航班發給她,讓她好好等著。
可是司嘉還沒來得及點開那張圖片,司承鄴的電話就先衝進來,伸出去的手指下意識地點了接通,她怔了兩秒後放到耳邊,「爸?」
……
司嘉從沒想過有一天翡翠華庭會這麼熱鬧,老太太在沙發上坐著,面色看著很差,手指緊緊攥著衣角,司承鄴站在茶几前,像是一夜白頭,而書房裡進進出出好幾個穿著法院制服的公職人員,在對司承鄴進行財產清算。
讓人從天堂到地獄需要多久,半天足矣。
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的項目被做空,資金鍊因此徹底斷裂,據說是和司承鄴有過糾葛的女人聯合競爭對手給他下的套,這麼多年來他造的孽,欠的情債,終於以這種方式加倍奉還給了他。
門很輕地關上,微不可聞,司承鄴卻敏銳地捕捉到,立馬向她走來,問她東西帶來了沒有。
司嘉從口袋裡把銀行卡拿出來,「我就這麼多錢。」
「多少?」
「二十萬。」
司承鄴聞言皺眉,「你怎麼可能只有這麼點?孟懷菁不是每個月都給你打很多錢的嗎?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兩年你自己也在外面掙了不少錢,你現在幫爸爸難道不是幫自己?」
司嘉捏著卡的邊緣沒放,抬眼看向司承鄴:「媽媽的錢又不是大風颳來的,你的爛攤子憑什麼要拿她的錢收拾?至於我自己掙的那些錢……早就捐掉了。」
「捐掉了?」司承鄴的聲音一下沒控制住,拔高,惹來旁人側目,他才又不得不壓低,咬牙問她:「捐哪兒去了?」
「兒童基金會。」
司承鄴胸口狠狠起伏一下,剛想開口,有個公職人員拿著一份文件夾,走過來,朝兩人拉扯著的銀行卡看一眼,語氣平靜地打斷:「司先生,這份東西是您的嗎?」
但與此同時,沙發處突然傳來一聲有人倒地的悶響,咚的一聲,很重很重,砸在司嘉心口。
司嘉這輩子都忘不掉那個傍晚,兵荒馬亂,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劃破天際,火燒雲像血,鋪滿整片天空。
或許是從那場大雪跌倒的後遺症開始並發,或許是這些天接踵的噩耗能完全消磨掉一個人求生的意志,又或許僅僅是因為剛好摔得不巧,頭撞到了茶几的尖角,搶救室的紅燈亮了整整一夜,門終於在破曉的時候被推開,可是司嘉等來的卻是一句「抱歉,我們盡力了」。
奶奶走了。
而司承鄴又因為涉嫌行賄罪被警方帶走了。
接下來幾天,司嘉不知道自己怎麼過的,明明她即將開始新的人生篇章,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在滿心歡喜地等待愛人歸巢,卻又被拖入無盡的黑暗。
她一個人安排著奶奶的後事,去派出所註銷戶籍,收拾遺物時回了趟奶奶曾住過的破舊小區,樓梯年久失修,踩著吱嘎吱嘎地響,照明燈也閃爍,她想起小時候每次到這兒來時,奶奶都會站在路口等她,然後牽著她上樓,會給她做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家裡牆上還貼著她小學拿過的獎狀。
陳遲頌不是沒打過電話來,但都被她藉口空調吹多了感冒了,沒接,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影響他的考試。
直到火化那天,一切才塵埃落地。
結束時外面天已經黑了,這年北江的梅雨季來得晚,走出殯儀館剛下完一場大雨,空氣潮著,悶著熱,司嘉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目光掃過鎖屏的日期時頓住,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陳遲頌回國,他買的那班機是七點落地。
而現在已經八點十分。
可是微信里特別安靜,陳遲頌並沒有發來一條消息,沒有問她怎麼失約,也沒有問她在哪,有的只是許之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