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晚飯後來是出去吃的,選在市中心一家會員制的私房菜,所以哪怕在跨年當天的六點半,也避免了排隊等位的情況。
葛虹挑了常坐的一處,黑木色的侘寂暗調,桌上擺著乾枯玫瑰,格調足,光線昏而不暗。經理跟陳軼平也熟,菜上得又快又保質,陳遲頌安靜地吃著,陳軼平仍在和葛虹繼續聊項目的事,直到魚頭湯煲被端上桌,一片熱氣里,他聽見葛虹話鋒一轉,問陳軼平:「兒子的簽證辦下來了嗎?」
舀湯的動作就這麼頓住,陳遲頌直接怔住,「……我的簽證?」
但陳軼平只回了葛虹的:「還在審核。」
葛虹點一記頭,然後接過陳遲頌手裡的勺子,幫他盛,「存款證明我今天去銀行辦好了。」
陳軼平說好。
兩人旁若無他地說著,那碗湯也被葛虹推到面前,陳遲頌在最初的發懵後,從他們這幾句話里轉過彎了,可就是因為明明白白地聽懂了,才徹底皺起眉,他抬眼看向對座的兩人,「這是要送我出國的意思,是嗎?」
「是。」陳軼平利落地朝他撂這個字,然後說:「這是我曾經答應你爸爸的,會把你當成親生兒子,會盡我所能地給你最好的教育資源,況且,你想學醫我也知道,我們在幫你爭取國外最好的醫學類本科。」
葛虹也看向他。
「可是至少您應該先問問我願意嗎?」大堂偏靜,各桌的交談聲高不過音響里的歌,以至於陳遲頌驟然回的這一句有點刺耳,引來隔壁一桌似有若無的打量,他的肩身在無聲無息中垮:「至少先問問我。」
陳軼平似乎早就料到這麼一番,氣定神閒地問:「那好,我現在問你,你有什麼不願意?」
陳遲頌靠著椅背,盯著面前的陳軼平。
可這還遠遠沒完。
就在氣氛快要僵掉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試探的聲音:「陳總?」
陳遲頌抬頭,就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司承鄴,還有他身旁的郁卉迎。
郁卉迎眼裡閃過驚訝,像在思考這一秒的局勢,但止不住司承鄴已經走到他們這一桌前的腳步,陳軼平的情緒也收得很快,又或者他根本沒有起伏,禮節性地起身,客套地寒暄:「司總也來這裡吃飯?」
司承鄴又和葛虹打過招呼後,才看一眼陳遲頌:「是啊,今天跨年嘛,出來熱鬧熱鬧。上次陳總幫我母親的忙,我還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感謝您。」
言下之意就很明顯了,陳軼平一招手,服務員幫他們換到一張更為寬敞的圓桌,只是後來又添了什麼菜陳遲頌不知道,司承鄴敬了陳軼平幾杯酒也不知道,甚至連郁卉迎看過來的無數眼都未曾察覺。
直到他的手機震動一聲。
細微的動靜在飯桌上很快被交談蓋過,緊接著又被他椅子後撤的聲音取而代之,陳軼平看他一眼,問他去哪。
「洗手間。」
但腳步在陳軼平看不見的地方調轉,沒進洗手間,而是徑直往門口去,電話接通,那頭的風聲和他耳邊的就快要重疊,司嘉問他是不是在吃飯。
「嗯。」
「在家嗎?」
「不是,在外面。」
「和叔叔阿姨?」
「嗯。」
「哦,那你吃吧,」司嘉在那頭笑了笑,「我沒事,就想聽聽你的聲音。」
說完要掛,陳遲頌連忙叫住她,「你吃飯了麼?」
「吃過了。」
「和孟阿姨?」
司承鄴在這,不可能和司嘉吃飯。
「沒,她出差了。」
所以她現在一個人。
夜風流連過,陳遲頌握著手機,聽著她那頭隱隱的車鳴聲,還有孩子的嬉笑,不用閉眼都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