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世番的心防不由就鬆懈下來。
就他所知,這位景王是個典型的五陵少年。他的日常擱到史書里就十個字&ldo;性任俠,鬥雞走馬,亂齊民&rdo;。這一類富貴而&ldo;任俠&rdo;的少年自幼高高在上,不識人間疾苦,更不懂人命是怎麼回事。為湊足人頭而驅逐、逼殺個把小民,在他們眼中往往只是個數數的遊戲。
誰知景王竟先留意到,這八人會不會&ldo;被&rdo;死逃。
柳世番不由就想,他對這少年或許有不小的誤解。
&ldo;殿下有所不知,&rdo;他耐心的解釋道,&ldo;天下統兵的將領,少有不虛報軍籍冒領糧餉者。從朝中報領十萬人的兵餉,實際兵數最多六七萬。連年征戰後,戰死、逃跑而未消去軍籍的又有十之二三。若據實核算,如今仰仗朝廷供養的八十三萬兵眾,實數怕還不足四十萬。說&l;限八人死逃&r;,不過是逼軍鎮將領去虛就實,少吃幾分空餉罷了。並非是要侵奪尋常軍兵的生計。&rdo;
景王顯然未料到軍中竟有此等貓膩,然而他也不是個見人貪瀆敗壞便三觀崩潰的赤子。
雖難覓流露出些震驚、惱怒來,卻很快便沉下面容。略一琢磨,便將情緒擱置一旁,照舊回到正題。
&ldo;是我無知了。如此看來,幾位宰相確實深思熟慮。&rdo;
&ldo;殿下似乎還有別的疑慮?&rdo;
柳世番反客為主,景王卻也不惱火,只坦率道,&ldo;夫子見笑了。我在想,那些有膽量大吃空餉的將帥,若收到消兵的詔令,是會如宰相們設想的一般,逐年削去虛籍‐‐還是會如詔令上所明言的,將就實在籍者,百人去其八。而他們照舊吃原數的空餉。&rdo;
柳世番沒有答話。
景王無奈一笑,道,&ldo;夫子是否同我一樣,也想到壞處去了?&rdo;他觀摩著柳世番的面色,很快便確信了,&ldo;……這便是您的顧慮嗎?&rdo;
柳世番默認,&ldo;此是其一。建中年間,魏博歸順。天子將趙國公主下嫁魏博田家,其後又派黜陟使前往魏博,欲令魏博削兵四萬,令其歸農。魏博明面上聽命罷兵,背地裡卻將所罷將士召集起來,說,爾等久在軍中,各有父母妻子,既為朝廷所罷,如何得衣食謀生?而後田家自出財帛衣物,將這些人重新徵召入伍‐‐這些人便成了田家的死忠私兵,感悅田家而怨恨朝廷。焉知此次消兵,就是一樣的結果?&rdo;
景王琢磨了一會兒,抬眼問道,&ldo;既如此,您為什麼不反對?&rdo;
柳世番嘆了口氣,不覺便吐起苦水,&ldo;因為百姓已不堪重負了。天下四十七鎮三百九十餘州,河朔諸鎮稅賦自給,不向朝廷繳納。隴西、劍南為異族侵占,常年戰亂。京畿一代糧米素來仰仗漕運供給,幾次兵亂之後,民無餘財‐‐天下稅賦全賴東南八道四十九州,百四十萬戶,算來每兩戶便要養一個兵。竭澤而漁,久之必然生變。消兵減賦勢在必行‐‐如今藩鎮臣服、四海無戰事,正是消兵的好時機。陛下同幾位宰執又已擬定了成策,臣豈能貿然反對?&rdo;
景王琢磨了一陣,認可了柳世番的想法。
連柳世番都看得出,天子正自以為得計,想要成就一番先帝也未做成的大業,何況是景王這個親兒子?這會兒你去同他說,你們這麼搞是胡鬧‐‐他定然聽不進去。
何況柳世番還在戶部尚書任上,日後定然有許多細節需得他去實行。若此刻他開口反對,就算日後竭盡全力助他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