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派此人前去,是因此人出身貧寒,本以為他能說些和旁人不一樣的實話,誰知他仇貧愛富更甚富人。然而他說的似乎也不無道理。究竟有幾分真偽,李沅還真分辨不出來。
琢磨了一陣子,便吩咐人挑些新鮮稀奇的野果出來‐‐他要去興慶宮走一趟。
大行天子歸葬之後,皇太后便從大明宮遷居到了興慶宮。遷居之日天子還曾大擺酒席為母親慶祝,因此招來言官頗多規勸‐‐先帝園陵尚新,新皇便在宮中舉筵席,實在大不妥當。可惜天子根本不聽。而素以簡樸守禮,不喜宴飲遊樂著稱的太后娘娘,不知為何竟也置悠悠之口不顧,盛裝出席了這場為她舉辦的喬遷宴。
從他父親和太母身上,李沅算是看出來了,做人不能太壓抑,隱忍也該有底線。壓抑、隱忍得太深、太久,一旦解脫出來就容易反彈到失智。
至於李沅自己,則從小就應那句話‐‐會鬧的孩子有糖吃。幼時他親近祖母,喜歡葉夫人,愛招惹十四郎,這三人剛好住在一處,他便常往祖母的住處去。後來年歲大了,旁的皇子皇孫出於避諱都不怎麼去大明宮了,唯獨他想去就去‐‐結果不但沒犯忌諱,反而因在祖父跟前死纏爛打得多了,而格外有眼緣,格外得祖父歡心。
到父親繼位,祖母當上了太后,他也一如既往。旁的兄弟想討太后喜歡都沒門路覲見,他一天跑三趟,也沒人嫌棄多。
這一日也是,帶上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山間野果,就獻寶一樣長驅直入,進門不急請安,先道,&ldo;太母,給您看個稀罕東西!&rdo;
東西還沒看到了,太后就先被他給逗樂了,&ldo;我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稀罕東西沒見過?&rdo;
便拉他坐下,先問吃過早膳了沒‐‐知道這大孫子陪兒子出門打獵,早上才回來。算算時間,當是回去略作換洗,就往她這兒來了。
李沅便說,在獵場上陪父親吃過早飯了,父親還想再獵一天,他就先回來了。又問他昨日獵到的猞猁,底下人可送來了?
太后便笑言送到了,好大一隻。又取笑他,&ldo;你說的稀罕物件,莫非就是那隻猞猁?&rdo;
&ldo;遠沒猞猁稀罕,山野里遍地都是呢,可祖母您保證沒見過。&rdo;他便命人將那些野果呈上來,一樣樣說給太后聽,黑色的是桃金孃,多刺的叫金櫻子,滿身疙瘩的是賴葡萄……尤為稀奇的是,別看長得稀奇古怪,它們居然全部都能吃!
他一番炫耀,卻勾起了太后的回憶。
&ldo;我全吃過呢……那年陪長輩去終南山進香,就住在山院裡。那會兒調皮,趁長輩們午歇,偷偷拐帶了你舅公進山里去玩。結果遇上山雨,迷了路。你舅公年紀小,嚇得直哭,我卻全不覺著怕‐‐有什麼可怕的,就憑我們倆的腳程,一晌午能走出多遠去?家中人定然很快就能尋來。只是腹中飢餓,便跟著山鳥兒一路采了野果子來吃,還留了記號方便家人來尋。後來家裡人果然找過來了。此事還驚動了舅舅……&rdo;說著便停頓下來,感慨,&ldo;……一晃都這麼多年了。&rdo;
太后很少提起自己外祖家的事,宮裡人也都不提。但太后的生母是公主這李沅還是知道的。太后的舅舅?李沅屈指算了算,莫非是祖父的父親?原來祖父祖母竟是表兄妹。就祖父待祖母之苛,祖母報祖父之厲,還真覺不出半分表親之親啊。
見太后似乎迷失在回憶中,李沅又想,也許就是這件事令曾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