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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旺推着自行车回到一号院里,正往厨房一样一样御着东西,看见刘莲从大门外进来,手里买了牙膏、香皂,还有一些她常用的粉啊膏的。拿着那些东西,她从正门走进厨房,立在餐厅门口,瞟了一眼餐桌上那为人民服务的牌子,正要说句什么,吴大旺忽然把自己身上有了汗渍的军装脱了,递给她说,喂,你去给我洗洗。
她便怔怔地看着他不动,说你说什么?
他说,热死了,你去把我的衣服洗洗。
他说话的语气、动作、神态,完全如同他休假回家割麦,拉着一车麦子到了门口,脱着衣服和自己的媳妇说话,让她去为他洗衣做饭。可是,他面前站的不是他的媳妇,而是师长的夫人。刘莲听了这话,先是怔着,看他像看一个不曾相识的生人,接下来,她的脸上有了一层浅淡的云雾,很快地云雾过后,她没有说话,更没有去接他递给她的汗渍军装,而是脸上挂着半嘲的讥笑,用手指了一下为人民服务的牌子,转身抱着手里的东西,往洗漱间里去了。�
本来,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可正是这件小事,导致了那刻骨铭心的到来。他在厨房里正好能看见那块为人民服务的木牌,牌上的涂漆红字经了岁月和厨房的烟火,已经不像先前样鲜艳夺目,五星、麦穗和长枪,也有了陈旧之迹,更显出了历史的深重。然而,这块开始悄然剥落的木牌,和木牌上的字与图案,却警钟样敲醒了吴大旺,使他在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在一号院中所扮演的角色,想起了一个乡村士兵的不可逃离的厚重的卑微。
他把伸在半空举着自己汗渍军装的手缓缓落下,如同泄气的皮球样蹲在地上。这一刻,很难说他心里想了什么,经过了何样的思想斗争或说意识的厮杀,只是就那么蹲着,把自己的军装无力地扔在地上,让自己的目光,越过厨房的空间,从后门推向师长家的菜园。菜园的那边,是一片白杨。就这么看着白杨,他的脸上泛起了一层薄青,又扭头看了一眼那为人民服务的木牌,呆了一会,突然从地上腾地站起,转身跑到一楼的洗澡间,一看没有刘莲的影子,又咚咚咚地爬上二楼,立在洗漱间的门口一看,见刘莲正在试着她刚买的一盒白粉,轻轻往脸上用一片圆的海棉沾着涂抹,他鲁莽而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把她抱在怀里,就往卧室里走去。因为急切的莽撞,她在他怀里挣脱时,弄掉了挂在屋门口墙上的镜框,而且那镜框还未及落稳地上,他的大脚就踩了上去。玻璃碎了一地,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那红纸上的两句漆黄的哲话上,印着他的一个灰土大脚印,象一枚巨大的篆刻印章盖在上边。
他把她放了下来,彼此惊异地看一眼地上碎裂的语录,又冷冷地相互看着。
她说,你想干啥?
他说,是你的胳膊把它撞在了地上。
她看着那上面他的脚印,说只要我给保卫科打个电话,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他说,你会打吗?
她瞟着他脸上半青半白的脸色,神秘地说会,也不会。
他就转瞬间把态度软了下来,说刘姐,可是是你让我上楼来的,你不让我上楼,它会从墙上掉下来吗?
刘莲便用质疑的目光,看他像看一个敢在母亲的脸上掴打耳光的不孝之子,那脸上原来半是神秘,半是惊异的神色,渐次地成了苍白,而且,原来红润的嘴唇上也有了淡青,仿佛他对她的指责,不仅无情,而且大幅度地降低了她的人格品性,使她的名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污辱。于是,她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