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会崩溃。
只是,在所有人的力挽狂澜之后,医生仍是告诉他们:“很抱歉,我们尽力了,患者心脏衰竭,肝功能退化,情况相当不乐观……”
欣侬大受打击,几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好半晌都只是瞪大著眼看他,流不出一滴泪。
“多陪陪她吧,她——没多少时间了。”医生眼神充满了同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才九岁,怎么可能没多少时间?”她不敢相信,茫然地揪著范行书,不断追问。“我跟她说好,要去参加她的国小、国中、高中、大学的毕业典礼,要帮她评监男朋友、要帮她准备嫁妆,开开心心地把她嫁出去,还要看她当妈妈,听她的小鬼头喊我一声外婆,她怎么可能会没有时间,怎么可能……”
“欣侬!你冷静一点,不要让沛沛看到你这个样子!她会难过的。”既然时间不多了,那至少让她安安心心的走。
杨欣侬将脸埋入他胸怀,再也抑不住满腔悲痛,放声痛哭。
他叹了口气,眨去眸底的泪光,轻拍她颤动的肩。“哭吧,哭完把眼泪擦乾,我们要微笑面对她,知道吗?”
“好,我不哭,我不会哭……”她不断吸气,挺起肩膀,擦乾脸上的泪痕,拨了拨长发整理仪容,强逸出浅笑。“走吧,我们进去看沛沛。”
以杨欣侬目前的状况,精神、情绪,以及体力,都已到达能负荷的饱和极限,范行书忧心地劝她回去休息一会儿,医院有他。但是她不肯,坚决守在女儿身边,每分,每秒。
沛沛入睡之后——其实他们已分不清是安睡还是昏睡,范行书不忍见她凝视女儿的睡颜,频频落泪,将她带离病床外。
斜靠在长廊外的窗边,他远眺满天星斗,沈思了许久,终于回身,轻轻开了口:“你是不是,考虑一下通知‘他'来看看沛沛?”
不需明说,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没这个必要!他不够资格当沛沛的爸爸——”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拘泥的呢?他终究是沛沛的生父,你感觉不出沛沛一直很渴望有个爸爸吗?她不说,是不想让你心里难受,这是她的贴心,不代表她不在乎。我们能为她做的已经不多了,至少别让她带著遗憾走完她的人生,好吗?”
“我……”她抿紧了唇,不语。
“抛开大人的私心与成见,不管他做了再多的错事,该付的代价他也付了,如果连女儿的最后一段路都不让他陪,这未免太残忍。”
杨欣侬哑口无言。“你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范行书沈沈一叹。“我不是帮他,是为沛沛、为你。我了解你不是仇恨心那么重的人,又曾经那么深爱他,你只是还解不开心结而已,如果我不这么做,日后你一定会后悔。”他放柔了声调。“让我去找他来,好吗?”
她挣扎了半晌,终于让步首肯。
隔天,他找来了关丞颖。
得知女儿病危的消息,他一刻也无法多等,飞快赶到医院。
没有太多的别扭、没有过多的矜持,沛沛极自然地喊了声:“父亲。”
头一回听到女儿喊他、承认了他,关丞颖既感动又心碎,紧紧抱住她,动容得说不出话来。
沛沛的病情,已令杨欣侬心力交瘁,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排斥他,坚持无谓的陈年恩怨。
在医院,总见他寸步不离的守在她们母女身边,留神看顾沛沛的病况,同时也忧心欣侬的身体,提醒她休息,打点她的饮食,关怀照料,无微不至,有好几回,让范行书见著他温柔的为她拭泪……
沛沛的病,有他一肩扛起;欣侬的心伤,有他收容疼惜,他们,才像真正的一家人,而他,倒像是多余的了……
说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