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象兩隻拴了繩的牲口,再也找不到去處。回到家,我終於絕望了,不想吃,不想喝,幾天之後,身子一下子全垮了。八月呢,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他還得去送報紙,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
我絕望,但我還是不甘心,我不相信媽媽就這樣象石頭入了海,媽媽只是被打斷了腿,一定還活著,我還得繼續找下去,我拼累,我爭命,希望媽媽能絕處逢生,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大街上,昏暗的燈光下,窮人,還在為一天的口糧而做最後的奔波;明亮的高樓里,富人,卻已經開始為一夜的樂子而做最初的算計。
八月拉著我的手,從冷冷的街頭跑到街尾,從窄窄的巷口穿到巷頭,尋找著我們那可憐的媽媽。
誰知道,生命‐‐短暫的生命‐‐卑賤的生命‐‐悽慘的生命,象一根正在彈奏著的琴弦斷了一樣,嘎然而止!我的男人‐‐八月,被一輛飛馳而過的車子給撞上了!
那輛車沒有停,呼嘯著一眨眼就不見了,只留下一道兒灰塵四面飄散。我的男人‐‐八月,倒在地上,急急地抽搐著,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他伸出手想要掙紮起來,卻只搖動了幾下,便垂下了,那雙腿,只朝天蹬了蹬,就軟下去了,那抽搐,一轉眼也消失了。
我發了瘋似的跑過去,抱起八月,只見他眼睛定定地瞪著,頭漸漸僵硬,身子漸漸冰涼,嘴裡只剩下一片血泡沫!
我伏屍痛哭,卻沒有人看我一眼,安慰我半聲,悲慘是我的,我只有一個人哭著。生與死,就是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就分開了。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自始至終,我的男人,竟沒有留下一句話,就匆匆絕別了這個人生和自己的女人!
死人是平常的,見慣不驚的,這來來往往的窮人,誰心中沒有七分近愁,三分遠憂?命運的不公,生命的夭折,似乎早已在各自的臉上打上了烙印。
我的男人死了,我卻不能在大街上久哭,巡警來了,說我影響了交通,要我趕快把男人的屍體弄走,不然,我就要吃官司了。我背起八月,一路走一路哭,腳步踉蹌地回到家。
坐在床邊,守著八月的屍體,我忘卻了飢餓,忘卻了寒冷,仿佛自己也死了。
第二天中午,報館來人找八月去上工,把我從昏睡中推醒,知道了原委,急忙回去報了信。
來了一些人,問了我一些話,說要登報尋凶,為我伸冤。他們去買了些白布,裹起了八月,在屋外找了一處地方,停了喪。
望著八月的屍體,我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幻像,象做夢一樣,夢醒了,人也醒了,他依然去送報紙,依然臉上掛著憨笑,依然哼著小調兒。
一切都是泡影,一切都是妄想,我不能再哭了,我哭過了爸爸,哭過了表叔舅,哭過了姐姐,哭過了媽媽,如今,又哭著我的男人,我的淚,就是一條大河,也該流盡了。
我的男人,埋在了城西頭的亂葬崗。小小的一個墳,擠在無數的墳中間,沒有棺木,沒有碑,沒有香燭,沒有供奉……只有幾張圓圓的紙錢,被刺骨的寒風吹到半空,飄飄忽忽地飛向遠處,然後晃晃悠悠地落下來。
報館的人‐‐恩人,為我登了一則免費的尋人啟事,希望能有媽媽的回音。我打心裡感激他們,他們是難得的好人,在這樣的亂世里,仍然還有一顆善良的心,一種仁義的本性!
回來了,回到了這個不是家的家,一屋空蕩,四壁冷清,我象活屍一樣,什麼思想也沒有,不想吃,不想喝,我在等待死神的到來!
兩天以後,我肚子裡那無辜而脆弱的小生命,也掉了。我沒有了爸爸,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