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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鐵釘兒入木頭的規矩,是一個尖兒一個眼,永遠沒有例外的,做一天婊子,就的守一天的規矩。當然,規矩不只為婊子而定,一個賣,一個買,得公平,所以嫖客們也得守著他們的規矩。
第一次上門的嫖客,是不能欠帳的。誰願意一開張就伺候這種乞丐幫中的爺們兒?只有等到熟了,有了相好的婊子才行。不過,婊子的錢可以欠,但老鴇子的紅頭利和例錢,卻是每一次都不能少的,不然,拳頭是管吃飽的,從此不能再入莊來。那些護莊的,吃了飯,就是專門對付這種滿天飛的。
來莊子的嫖客,就算是老熟客,貴客,遇上相好的婊子封了江,便不能跟她上床,只能另外換一號,如果不依,要霸王硬上弓的話,老鴇子的臉色就來了;如果不識相,無理取鬧的話,就得被請出莊去,好好調教一翻,等到擺酒賠罪之後,方可繼續入莊來。
幾個嫖客,可以同時叫一個婊子,但得到老鴇子那兒去編號領牌子,一個一個地來,就象排隊買燒餅一樣。入了莊子的女人,沒有了名字,只有號:大姐、二姐、三姐……只管如此地叫著,如此地買著,誰也不會爭先搶前,否則,一會兒警察大人來了,先吃一頓飽棍子,打的頭上冒青包,哭爹叫娘,然後投進局子裡關幾天黑屋子,餓得頭昏眼花,乖乖掏腰包認罰,給大爺二爺告饒認錯才算完事。
那一次,來了一個上台盤,仗著有幾個臭錢,不知道在哪兒受了王八氣,竟然當著眾嫖客的面打了一個姐姐的耳光,說莊子裡的服務不夠周到,吵著罵著要眾嫖客為他評一個理兒。
這個姐姐,看上去才十五六歲,臉上還顯著稚氣,可那雙眼睛,卻顯示出二三十歲的深沉與老練。小小年紀,歷經風雨,眼磨尖了,心磨圓了,在這個大染缸里,她早已不認得自己是誰了。挨了打,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錯,卻還是裝著嚇的臉色發白,渾身發抖,不敢出聲的掉眼淚。
這下子,老鴇子可不依了,雙手叉腰,跳起腳,在大堂子裡叫開了:&ldo;當著眾爺們的面,這位爺,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現了眼,丟了人,可別怨誰不長心肝,沒認臉面。我家女兒做錯了什麼事,自然有我老人家管教。你倒好,替我做起主來了。我莊子裡的規矩。哪一個不知道?凡是我莊裡的人,不管大小,不分紅冷,犯了錯,我們都是認身子不認臉兒,拿家法來處罰。你這位爺倒好,把鳥氣往魚身上撒,豈不是找錯了對像?大家看看,這一個紅棗兒似的臉蛋如今成了青梨子,你叫她往後如何接客?這一回,你就是撐門子他爹,我也不依了……&rdo;
我的那些姐姐,雖然一肚子苦水,但也沒有受過這等哭喪氣,也是不依,紛紛七嘴八舌地數落起那個嫖客,說她們做了十幾二十年,皮打裂了,肉打爛了,骨頭打軟了,心打碎了,也沒有打上臉的份兒。
那上台盤先是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皇帝他為大一樣,可一見了這陣勢,那些嫖客又成了縮頭的烏龜,沒有一個人幫他說話,只顧低下頭去吃茶喝酒,不再管他的閒事,幫他的閒忙,不由成了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下來,東張張、西望望,一臉變成了豬肝色。但這種人,不愧是風月場中的老手,馬上變了笑臉,求告爺爺,求告奶奶,裝得比孫子還可憐,摸出了身上所有的錢,上了供,燒了香,抱了佛腳方才完事。
不管怎樣,這一個理兒我卻認得:老鴇子是開莊子做生意的,在血盆里抓飯,在飯盆里放血,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裡游的,都可以來這兒捧她的場,紅她的利市,她雖然叫得響,跳得高,卻也只是唬唬人,無非是為了駁回幾分面子,並不是真的願意得罪那些有錢的主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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