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裡,我知道我該怎麼做,每日裡,我努力地學著,每夜裡,我用心地憶著,就是在睡夢中,我也是在作詞賦詩,卜天卦地,恨不得一下子學到手所有的看家本領。
三個月後,終於熬到了頭,我要新出堂了。
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屋子。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牆上一隻馬燈,牆角一隻馬桶,一張床放在右角,鋪的、蓋的,一應俱全。床頭上掛著一張鏡子,一把梳子。
吃花酒,聽曲兒,是在一個大大的廳子裡,裡面擺著無數的桌子和椅子,可容下幾百人。廳子頂上,掛著許多的蓮花燈。廳子的前面是一個高高的石台,台子兩邊是兩根合抱的大柱,大柱上有一副金字陰刻的對聯:
采月風流鬼
射日快活仙
台子中間,是一排椅子,是婊子獻藝的地方。台子下邊,是吃花酒的場所,大圓桌,靠背椅,無一處不顯示著氣度,無一處不透露著講究。
客人來了,廳子外,相幫子高聲招呼,傳進話來,裡面的相幫子得直立在廳子口打躬迎接,然後領了去見過小本家,領了花酒桌的號牌兒,去相應的號桌兒坐下。待到客人坐好後,便有人送來一粗碗大茶,客人即可隨意點號,招婊子前來相見,不滿意,換了,直到滿意為止。這樣的服務,是絕對的周到,客人不滿意不行,根本尋不到毛病,挑不出刺兒。
婊子被點了號,看上了眼,就得把自己私藏的香茶,用細花瓷杯泡上,親自送到客人的手上,換下桌上那碗粗茶。這時候,便有人送來一碟瓜子,一盤香豆,在桌角上放上一壺開水,客人就知道該給彩頭和賞錢了,然後呢,客人就可以摟著婊子,開開心心吃茶聽曲,吃酒看舞。
新出堂的婊子,得在午時嫖客最多的時候出來,為眾人獻藝討彩。要唱的曲兒,是堂子裡公定的。每個婊子,只要一唱起這支曲兒,嫖客們便知道新貨上門了。這支曲兒呢,便是家喻戶曉的《十杯酒》。
一呀嘛一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一生平安無憂愁。
二呀嘛二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二度開梅樂悠悠。
三呀嘛三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三羊開泰無須求。
四呀嘛四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四世同堂笑春秋。
五呀嘛五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五福臨門操在手。
六呀嘛六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六子登科萬事休。
七呀嘛七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七星高照上北斗。
八呀嘛八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八方來財水長流。
九呀嘛九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九重天上下凡游。
十呀嘛十杯酒,送到君的口,願你十全十美不到頭!
正文 手記27 映月無情
開弓沒有回頭箭,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婊子就如那押上刑場的囚犯,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橫豎是一世的罵名;知道了這樣的結局,與其死得悲慘,還不如死得悲烈,就如同那鑽出石縫的野草,一個勁兒向上爬,寧在樹上,不在花下。
功到自然成,新出堂不久,我便有相好的了。他是一位公子爺兒,雖然有錢,卻生得呆頭呆腦,背後人人都叫他愣頭綠,不言而喻,比愣頭青還要笨上兩三分。
來堂子的,都是長臉的客人,不管聰明與呆傻,高矮與胖瘦,只要給得起堂子的價碼,誰成了婊子的相好,我們都得把他們財神爺一樣供著、想著;白眉娘娘一樣念著、夢著。
這個呆子,吃酒不在行,取樂不上心,文不喜歡吟詩作詞,武不喜歡划拳遊戲,一門心思的只喜歡學唱曲兒;雖然五音不全,六律不識,卻樂在其中,醉在其中。對於曲兒,他不分高下,不論雅俗,象撿垃圾破爛一樣,一股腦兒,照單全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