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退休之后,仍然保持着对各种事物的爱好。他和我谈到过股市的行情,他一直在股海中沉浮,享受着冲浪一般的乐趣;他和我谈到过南丰傩舞,他曾前往南丰搜寻古老的木雕傩面具,研究傩文化的渊源;他还买来电脑上网聊天,这样与远在印度工作的小儿子联系既方便又省钱。舅舅是个愿意接受新事物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
然而,岁月是无情的,自然规律是无法改变的。那天我听说舅舅患脑出血,赶到洪都宿舍探望时,年逾古稀的舅舅整个人已经变了形,歪斜着脸,嘴角不停地流口水,走路借助拐杖仍摇摆不定,颤颤微微,十分艰难。尽管如此,我告别时,舅舅在舅母的搀扶下,坚持把我送到楼下,又坚持走了几百米路,送我到公交车站。登上汽车我回头望去,舅舅仍然在站台上立着,像一座雕塑,目送我远去,我的眼中充满泪水。
大年初四下午,我到洪都宿舍给舅舅拜年,舅舅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右手僵硬地横在胸前,不能动弹;腿脚也迈不开步,脸苍白而变形,我不敢相信文雅聪慧健康的舅舅会被时光的软刀子摧残到如此地步。舅母还是那样健谈,她诉说着自已如何辛苦地侍侯病人,大小便失禁,要常换衣服,神智不清醒,梦境与现实分不清,不得安宁。
舅舅柱着拐杖站在卫生间门口,用眼晴盯着看我,示意让我搀扶他。舅母可能是怕弄脏了我,便捷足先登抢先一步搀扶着舅舅进卧室。没过多久,舅舅又从房间里出来,舅母只好又扶他上了卫生间,然后又回卧室。他在卧室里站立着,很快又出来了,执意要我扶他,我扶着舅舅一步一步来到卫生间,他只是在卫生间站了一会,并没有小便,又拄着拐杖,在我的搀扶下回到卧室,他握着我的手,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不肯放手。我帮他脱去外衣,又脱去鞋,抬起他的脚一只一只放在床上,躺下。然后坐在床头,握着他的手。
我理解舅舅的心意,他预感到自已来日不多了,他想让我最后搀扶他一次,陪伴他一次,尽一次晚辈的孝心。他虽然语言说不出了,但那眼睛、那神态、那动作分明是这样说的。我默默地坐在舅舅的床头,注视着他的脸,这是我唯一健在的长辈的脸,这是交往了五十多年亲人的脸,这是即将在我面前永远逝去的脸,我的心底涌出无限的酸痛。我想起了弓着身子垂着头卧床不起的祖母,我想起了我那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的父亲,我想起了身患绝症痛苦呼喊的母亲,还有我的岳父、岳母、姑姑、小舅,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的亲人离我而去,他们曾经是那样地疼爱着我,牵挂着我、支撑着我,而今只有在睡梦中才能见到他们。舅舅,这个我唯一健在的长辈,此刻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他是多么不愿离开这个世界啊!
舅舅在我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二OO六年六月二十九日舅舅走了,噩耗传来的当天晚上,我整夜未眠。第二天我召集妻子和姊妹兄弟六人参加追悼会。在花圈的挽联上,我端端正正地写下一行大字,舅舅大人千古。
小时候,舅舅检查我作文本时,曾称赞过我字写得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工人诗人
一
芒果是生长在热带极普通的水果,有着浑圆的形体和特殊的香味。四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的那只芒果,己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水果,而是浓缩着巨大政治能量的精神原子弹。
1968年8月5日,毛泽东将外国友人赠送给他的芒果转送给首都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这是他即将实施一项重大战略步署的前奏。于是,这一枚闪着神圣色彩的小小芒果,像今日传递奥运圣火一样,被送到全国各地,所到之处群情激昂万人空巷。
芒果抵达南昌那天盛况空前。人们闻讯早早就守候在街道两旁,从火车站到八一大道再到中山路胜利路,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