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啊,放啊,狗日的,猴早跑了!”白中秋沮丧地朝儿子一拳,把他的双手打脱了,站起来,衣裳也扯烂了。山里一片寂静,桦树林兀然屹立,落净了叶子。只有那血迹,那一碗冷却的猴奶。
“喝吧,狗日的。”白中秋小心地端起那“碗”猴奶,送到儿子燎泡累累的嘴前。
“啥东西?”
“猴奶。狗日的。”
“我不喝猴奶,我不打猴,我捡漆树籽去,漆树籽也能卖钱咧!”
“那你捡去,滚!狗杂种!”
白椿果真就走了,背上空空的背篓走了。
“你回来,杂种!你到哪儿捡啊?讨牲口吃了!”
可儿子不回,儿子不回头,用探竿摸索着往峡谷走去。
“你这个犟糟瘟!狗杂种!”白中秋骂。
山影如浪,山林血红。
白椿往前走着,心想哪儿来的一碗猴奶呢?
白中秋没唤儿子,他不想唤了。他感觉到儿子这回在这高山里,一定会被野牲口吃掉。他颓然地坐到地上,呃呃哽哽地哭了起来。
六
那是个大集。逢九。
白中秋背着满满当当一背篓麻羊子肉。他在山上守了三天,下了二十几个套子,吃方便面。这次想搞个大的,却让儿子给搅黄了,金丝猴无影无踪。他先是打死了一只黄麂,麂子太小,一顿烧烤就给它吃了,皮先放着。第三天套了只麻羊子,掂了掂,有四、五十斤,肝让他趁热吃了,增加了点热量。想着先把它出手,就奔下山来。
集上人山人海,白中秋瞅了瞅周围,找了个空位置就开始卖肉。刚开始大家不敢买他的肉,以为是死猪肉,他先是没吭声,后来急了,就说了出来,就是说麻羊子肉,八块钱一斤。买肉的闻闻,是内行,说是的,也还新鲜,一传十,十传二十,肉就卖得很快,并且打抢了。谁都爱吃野味儿,这是没办法的事,而且还便宜,比猪肉还便宜两三块。白中秋是急着脱手,也不晓得行情,乱开的价,准备把钱弄到手了找李八棍卖两张皮去(麂皮和麻羊皮)。白中秋卖到兴奋了,就告诉镇上的人怎么个吃法,说煮党参、牡丹皮或者牛蒡,或者野山药、山枣、榛子、锥栗,红烧、煮汤都好,天下第一美味……白中秋正说着,“轰”地一声,就齐齐地被两个人压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刀也收缴了。白中秋以为是吃黑的,定眼一看,用腿跪在他身上的两个人分明眼熟——派出所的!白中秋一声“呜呼”,就整个身子软了。
再说白椿。
他没被野牲口吃了,背着一背篓沉沉的漆树籽下了山来,不过他头上、脸上给划了无数道口子,都是树枝给划的,膝盖破了,结着血痂,两只手也是,指甲都翻在外头。刚把漆树籽卖给一家山货店出来,手攥着八十三块钱,就听到街上乱哄哄的有人叫“让开,让开”。白椿问是什么,有人给他说派出所抓到了一个打麻羊子的,白椿问是哪儿的,有人就说是白云坳白秀的儿子。
“爹!”白椿脸就红了,就躲在那路边的礓碴坎子上,手捧着脸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第六章 阎王塌子千斤榨(8)
“蚀人!”家里又抓了一个。爹又抓了一次。家啊,家。这个家怎么啦?
白丫儿啊,白丫儿妹妹,快救救我那可恶可恨的爹吧,快给镇长说说,放他出来,家里爷爷奶奶还没人管哩!……白椿几乎是跑着去了镇长家,眼睛又被戳瞎了一次——被那做生意的人搭凉棚的竹竿,眼里流着红艳艳的鲜血,上了那镇长家的楼梯,妹妹白丫儿就惊叫起来:
“呀!哥呀!哥呀!咋搞的呀?!”
白椿眼里汩汩流着血,嘴里啊啊哭泣着,抱起他的白丫儿妹妹就站立不稳了,就晕倒了。这几天在山里头摸摸闹闹,吃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