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的事。都说:“毛病!鬼怕恶人,谁再敢露出尾巴,咱镇上人就一枪崩了他!”说是这样说,人们心底里对莽林还是存有敬畏,背地里总是惮虚虚的;再说祖祖辈辈与林子里的野物血脉相连,缘分也不是一代人就能割断的。
人们暗里还在倾听林子里的消息。要彻底漠视它的巨大存在是不可能的,比如说有人本想在林子浅近处采采药材,一不小心深入了几步,结果就迷了路径,别人发现他时已是赤条条躺在草窝里,精力全失。镇上老人对此毫不奇怪,说:“这是被狐狸戏了。”还有一个人砍柴过于专心,砍了半晌,突然听到身边有呼呼的喘气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不像正亲亲热热看他呢!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物:一张脸像狼又像人,眼窝深陷,獠牙凶残,一双手扬起来像爪钩。他随即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醒来后却永远不再通晓事理,成了一个懵懵懂懂的痴士。
珊子的行为马上让人想到了走失的美男,想到那人肯定遁入了林中。因为一个女人只会被深爱激发出大悲大勇,她今生大概是要冒死一寻了。而那个男子更是奇特,竟然被自己的美貌逼到了绝境。镇上人无数次看到珊子从林中出来,整个人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只仍旧掩不去那过人的妩媚。她咬着牙关不说话,一脸坚毅的神色。这期间有人曾见她两手两襟都沾了鲜血,就断定她在林中宰杀了什么生灵,或者干脆说是杀了人——最后才知道她是为一只母豹接生了。原来野物也时常会有生产的痛苦,有的甚至因难产而死亡。透过珊子的只言片语,人们重新开始关注林中隐匿的一些秘密了。比如半夜里林中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嘶叫,那是一只野猪在艰难地分娩;清晨雾霭中海边传来钝钝的、时断时续的哀鸣,那是一头硕大的海猪趴在沙岸上产崽。
珊子在林子里徘徊,没有寻到心上的男子,却一次又一次邂逅产崽的野物,索性伏下身子为它们接生,常常弄得两手血迹走出林子。有人断定这个女人性情变得绵软了,钢性蜕了,就壮着胆子上前提亲,想不到却换来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顿粗话。从此无人再打这个主意,至此知道:她还想把一颗心送给自己那个老主顾,这颗心还没有死。
真正知晓林中秘密的是来往于镇上、穿行于山地和平原的某些异人。这些人从古至今都不曾绝迹,他们穿了破衣烂衫,四处游走,全部的财物仅是肩头那只黑乎乎的布卷儿,脸上是污垢,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们口无遮拦,语无逻辑,说东道西,串百家门讨百家饭。当地称这一类人为“痴士”,如果是出奇脏腻或言辞极度混乱,就称为“大痴士”。这些人在林中采野果,在海边捡螺贝,睡草窝喝溪水,据说个个都结交了野物朋友。当然那不是一般的野物,而是它们闪化的精灵。传说这些痴士当中也确有高人,他们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段全都来自野物,即为精怪所授。
痴士来到镇上,少不了有人与他们攀谈,打听一些外面的、林子里的事情。这些蓬面怪人常常言不及义地胡说八道,但听者总会各取所需,从中分离出较为可信的部分。痴士们说:你以为那个霍公真的死了?没有哩!那个好色的家伙不过是吃了林中精怪的装死药,然后坐上楼船一口气漂荡到大海上了,人家这些年里美事连连,正优哉游哉呢!“那他就舍得下这么大一座霍府?还有无边的山林田产?”痴士搓一把灰脸:“呔!他那是知道响马要来,反正万贯家产保不住了,不如吹灯拔蜡早早走人。再说了,一个一个美人鱼往楼船上跳,两手一抱还不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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