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艺伎的死
四月的京都春光明媚,河岸两旁樱花盛开,树木繁茂的山腰也笼罩在一片粉红的薄雾之中。入夜后的丸山公园里,人们在落英缤纷的樱树下畅饮,那古老而静穆的樱树在喧闹的人群中散发着奇异的光辉。
四月也是京都的艺伎区最繁忙的时节。每天下午,艺伎们在先斗町歌舞练场表演鸭川踊,台下总是座无虚席。到了晚上,艺伎服务的茶屋、饭店更是生意兴隆,很多客人不辞辛苦地从其他城市赶到京都,就是为了这里盛开的樱花和艺伎的歌舞盛典。
学生们和年轻的情侣沿着鸭川河散步,朦胧的夜色中,只有河堤上的茶屋投射出点点亮光。鸭川河的景致永远都是迷人的,而这春夜里的花香让人们更加迷醉。茶屋的艺伎和她们阔绰的客人看着堤下的年轻男女,这些浪漫的恋人们在悄然流淌的河岸边信步而行。鸭川河的美景正是先斗町的魅力所在,茶屋的客人为了享受这美景与美人要付出高昂的费用,而那些学生和情侣却可以免费徜徉在这迷人的夜色中。
有些茶屋给包间的客人配备了望远镜,供他们欣赏夜景。也许艺伎会笑着怂恿年长的客人偷看桥下偷情的男女,而年轻的艺伎则会将目光越过客人花白的头顶,凝视着窗外的夜色,贪婪地深吸春夜的空气,心中期望自己也能和心爱的男子漫步在河岸。
1978年4月下旬的一个夜里,鸭川河一如往日的安详静谧。一缕青烟在鸭川河西岸袅袅升起,没有人注意到烟雾在一片木屋中蔓延,而在那片木屋居住的正是先斗町的艺伎们。对于居住木质房屋的日本来说,火灾是最可怕的天灾。凌晨四点的时候,熊熊大火已经摧毁了好几栋房屋。惊恐的艺伎们胡乱套上睡袍冲出屋外,拼命往屋顶上浇水,以期阻止火势的扩散。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拂晓时分,十几栋房子都被烧成了灰烬,一个年轻的艺伎被夺去了生命。
在烟雾尚未浓烈之前,这名艺伎的妈妈桑以及两个师姐都设法逃出了屋子。可是混乱的人群里,没人意识到这名艺伎仍然身处屋内。三个月后,当我听到这个故事时,其中一位师姐说,她至今都会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是那名艺伎微弱的呼救声。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到过这呼救声,或者仅仅只是她自己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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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伎的家庭
艺伎将茶屋的老板娘称作“妈妈”,对先行步入艺伎行业的艺伎称“姐姐”,这两个称呼都只是尊敬的表示,与血缘无关。而如果一个艺伎提及某个特殊的姐姐,那是指在她举行步入艺伎行业仪式时结拜的那个师姐。
在我为了研究日本花柳界而和艺伎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一个叫做一梅的艺伎成为了我的师姐。当时一梅二十二岁,而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比一梅大三岁这一点丝毫不影响艺伎的家族体系,在艺伎的家庭里,重要的是经验,而不是年龄。我见到一梅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四年舞伎——也叫实习艺伎,转为正式艺伎也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作为一梅的师妹,我取了一个与“一梅”类似的艺名——“一疑”。一梅以前没有收过师妹,但是她竭尽所能地帮助我学习艺伎行业里各种复杂的礼仪。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她也更进一步地完善了自己。起初,当我和一梅双双赴宴迟到时,茶屋的老板娘骂我们是“瞎子领着瞎子走路”。而一梅因为收了我这样一个美国艺伎,也多多少少成了人们谈笑的对象。但是事情最终还是发展得比妈妈桑预想的更好,当我离开日本时,人们甚至认为我带给一梅许多有益的影响。看来,作为艺伎行业的一员,教导一个师妹,哪怕是像我这样古怪的师妹,也是一门非常有益的功课。
我作为“一疑”在先斗町生活了一年,随后返回美国完成以艺伎为题的论文。身在美国的我,非常想念远在日本的妈妈桑和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