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耐心地重複:「江邊公寓。」
小艾恍然想起剛剛穆如晴說的話。
——「她總有一天會再一次離開你的。」
她看了眼後視鏡里繃緊的周枕月,心裡一揪。
……原來還是會在意啊。
車子開到了公寓樓下,周枕月沒有叫小艾跟著,自己一個人上了樓。
剛開始的腳步還和往常一樣淡然,可越是靠近屋子,心就越是繃得緊,手不知什麼時候都已攥成了拳。
拿出鑰匙,在第三下才插到鎖孔里。打開門,輕輕地一步一步靠近臥室,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針尖上,骨子裡都被鑽出麻癢的疼。
她閉了閉眼,握緊臥室門把,短暫的停頓後,擰開了門。
陽台門沒有關,風從紗窗里吹進來,把被子一角吹得晃晃悠悠。
堆皺的被子裡,穆雪衣側臥而眠,柔軟的長髮和枕被纏疊在一起,睡得正熟。風拂過她的身體吹到門邊,混著一股雨後梔子花的暖香。
周枕月看著她,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還在。
還好,她還在。
周枕月輕輕舒出一口氣,剛剛有陣子忘記了呼吸,胸口都憋得隱隱作痛。
她鬆開門把手,輕輕地走到穆雪衣睡的那一側床邊,離她再近一點。
穆雪衣弓著身子,懷中緊緊抱著下雨時周枕月給她披上的襯衫,眼尾紅通通的,像是在睡前哭了很久。
周枕月微微彎下腰,盯著穆雪衣的臉,手下意識地想伸出去摸一摸她哭紅的眼角。
可馬上要碰到的時候,指尖一頓,停滯片刻,又收了回來。
蜷縮在被子裡的穆雪衣看起來很瘦,手腕細得遠不及一握,脆弱得像晚冬最薄透的一層冰,仿佛輕輕碰一下就會產生皸裂的碎紋。
周枕月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穆雪衣時的情形。
在穆雪衣的認知中,她們的初見應該是五年前的刻意接近。
但事實上,早在多年前的一次商業晚宴中,周枕月就已經見過她了。
那晚,穆國丞身邊跟著穆如晴,父女倆有說有笑,和樂融融。穆國丞拿著蛋糕夾,一邊驕傲地和老闆們介紹自己的大女兒,一邊親手用各色各樣的甜品堆滿穆如晴的盤子。
而穆雪衣在他們很遠的地方跟著,沒有人陪她,也沒有人給她夾蛋糕,她雙手握著空盤子的邊緣,安靜得好像和父親姐姐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般來說,這種不被偏愛的女兒,眼裡總會帶著嫉妒和仇恨的光。
可穆雪衣沒有。
她眼裡只是平靜,平靜得像一片死水。
儘管她如此安靜,周枕月還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然後生平第一次,注視了一個陌生人足足十秒。
她常常想,穆雪衣一定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麼想讓人去保護。
想給她的空盤子裡放一個小蛋糕。
想彌補她所有姐姐能觸手可及、而她卻不敢奢求的人生。
周枕月低下頭,拿出了剛剛從宴席上討回來的蛋糕公主玩具,小心地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輕輕放進去,再緩緩關合。
「晚安。」
她輕聲喃喃,語氣溫柔得像在哄一個小孩。
「晚安,雪衣。」
風又吹起了窗簾。
只不過一段夜雲路過月亮的時間,房間又恢復了靜謐。
不知什麼時候,床邊已沒有了人,也沒有了所有造訪過的痕跡。
那人唯一留下的禮物,就這樣被悄悄地、深深地藏進了抽屜最黑暗的角落。
同是深夜,穆家宅邸。
穆如晴顯然是喝得有點多了,鍾婉扶她下車的時候差點摔倒。林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