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無戒心地笑道:「這個名字好,一聽就能成大事。」
眾人只以為她是在活躍氣氛開玩笑,只有鍋爐房裡的豐峻聽得心中一緊。
隔著窗戶,他眯起眼睛望著何如月。
這姑娘膚色健康而均勻、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流動著不屬於這個年代的光芒。
她知道得未免太多了。豐峻想。
第18章
香樟樹下,何如月和青工們圍坐一圈。鍋爐間門口掉了不少煤渣,青工們還仔細地幫她撣去,又鋪了報紙,才讓她坐下。
何如月沒有拒絕其他車間的青工們旁聽,反而還允許他們補充。她有信心,自己能當好這個主持人。
通過郭清和劉德華他們一通抱怨,加上其他人的附和,何如月大致知道了矛盾的始末。
吳柴廠為鼓勵增產增效,從去年開始恢復獎金制度,對生產任務重、生產效益高的車間來說,職工的收入一下子提高不少。但獎金的核算不是跟工作量掛勾,而是按工資係數計算。工齡短和工齡長的職工,加班費收入差異巨大。
這還並非主要矛盾,畢竟工齡長的老職工工資級別更高,哪怕撇開加班,就八小時之內,也必定不可能同工同酬。小青工們對加班費的差異也咬牙認了。
真正讓他們生氣的點在於,加班費已有差異的情況下,他們的排班量卻比老職工更多。
廠里給出的理由也很充足,老職工都有家有室,沒有那麼多時間加班,所以排班時就更側重沒有成家的年輕職工們。
青工們表示,這理由不接受。
郭清就說:「廠長開大會,明明說『按勞分配』,這是按勞分配嗎?」
劉德華也蔫蔫地說:「甘蔗哪有兩頭甜。又要拿得多,又要幹得少,不公平吧?」
說實話,就這麼一番聽下來,何如月也覺得不公平。
這就是她從歷史書里看到的「大鍋飯」。干多干少一個樣,論資排輩很嚴重啊。
從2020回來的何如月太清楚,很多在八十年代欣欣向榮的國企,到了九十年代甚至新世紀,人員越來越冗餘,負擔越來越重,一派暮氣沉沉,最後就悲壯無聲地消亡在歷史長河裡。
這些都是血淚教訓啊。
既然現在廠里恢復了獎金制度,說明吳柴廠是意識到了「多干多得」的理念。只是在當下的境況下,不可能一步到位。
她在本子上認真地記著,陽光透過大樹的枝椏與樹葉,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豐峻始終沒有露面。他坐在窗口,默默地聽著外面的談話,似乎又陷入了獨獨屬於他的沉思。
這沉思將一切都隔絕在外,只透進了何如月嬌俏的聲音。
外頭,何如月的摸底已經結束。她蓋好筆帽,將鋼筆插在筆記本上,笑道:「謝謝大家配合我工作,我也是年輕人,我也工資低,我對大家的發言感同身受。不過,老職工們為企業做了那麼多年的貢獻,我們也不能一筆勾銷。我會把大家的意見向厂部傳達,爭取能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
郭清又強調:「說每個車間出兩個人,一定要我們自己選啊。你們廠領導選的人,不能代表我們的。」
「明白,這條我也會著重提出的。這樣,正好大家都在,要不你們就提一下,總裝車間出誰?」
郭清當即愣了。他們還沒商量好呢。
「鑄工車間呢?」何如月又轉向戴學忠,還是那樣笑吟吟的。
戴學忠也愣了,不由望向鍋爐房裡,希望豐峻能出來主持一下局面。
何如月心裡頓時明白,這些小青工是在等鍋爐房裡的豐峻出頭。他們唯豐峻馬首是瞻。
這個豐峻究竟是何方神聖,一個特種兵,就這麼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