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皇帝按了按隱隱作痛的眉心。
四年前,他重新回到京中後,偶爾會做那樣的夢。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平日裡忙於政務, 身邊沒有內寵,做幾次這種夢不足為奇。
只是夢裡的女子為什麼是她呢?
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寡婦?
難道是因為白天在太后宮中, 他看見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此多看了幾眼的緣故嗎?
再往深處想, 總不會之前夢裡看不清面容的女子都是她吧?
不對, 先時他還沒見過她。
一時之間, 皇帝的心情格外複雜,頗有些一言難盡。
事實上, 在他被冊立太子後,就有人試著給他進獻美女。可不知是什麼緣故,一見到那些美貌女子, 他就莫名反感且牴觸。
那時先帝身體每況愈下,兩個皇兄的餘黨作亂, 朝中各方勢力亟需平衡, 他沒心思顧及女色, 也懶得去查她們的底細, 就統統給拒了。
沒想到, 如今他居然會對一個剛見面的婦人生出這種心思?!
莫非真是飽暖思淫慾, 現下政事清明了, 他也如那些大臣所說,該選秀了?
夜間伺候的小太監有福聽到動靜,立刻上前去, 態度恭謹,低聲詢問:「皇上?」
皇帝回過神:「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剛過四更天,還早著呢。皇上再歇一會兒吧。」
「嗯。」
皇帝重新闔上了眼睛,距離早朝還有段時間,可他卻睡不著了。
閉著眼,白天在太后宮中看到的情形悉數浮現在腦海中。明明當時也沒有很在意,這會兒卻清晰得可怕。
相貌清麗的女子,驚惶無措地看著他,明澈的眸子一眼就能望到底。漸漸的,她跟夢中女子的身影隱隱約約重疊在了一起,膚白似雪,熱情而嬌媚……
皇帝眸光一閃,聲音淡淡:「有福,備水。朕要沐浴。」
有福不敢多問,連忙吩咐當值的內監去準備。
皇帝所住的宮殿,偏殿裡就有一個湯泉。漢白玉砌成的池子,池底雕刻著日月星辰的圖案,一年四季熱水不斷。
水波蕩漾,熱氣裊裊。
將身體浸泡在湯池內,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皇帝不知不覺就有些出神。不知怎麼,他竟又想起那個許娘子來。
母后跟他提過,說她來自湘城許家金藥堂,進京是為了參與御藥供奉,她曾在齊雲寺救過太后一次,是一個青年喪夫的寡婦,唔,還有個三歲大的兒子……
這樣一個女子,雖然生的不錯,但並無任何特殊之處,且跟他素無瓜葛,又怎會出現在他的夢中?還是那種夢?
真是怪異。
年輕的皇帝突然睜開眼,雙目幽深,俊美的面龐上沒有一丁點的表情:「有福,更衣。」
他收斂了情緒,對自己說:一個夢而已,絕對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
這一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許長安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時,她乾脆不試圖入睡了,索性披衣坐起,細細思索。
——擔心吵到文元,她動作極輕。
昨日之事對她來說,實在太過震撼。她一個小老百姓,以前最大的野心和奢望,也不過是成為御藥供奉,將金藥堂發揚光大。現在的一切,早超出了她的心理預期。
文元的親生父親,居然是當今皇帝。
說實話,她倒寧願希望,他只是那個叫承志的失憶少年。
其實以眼下的情形來說,他們遠離京城是上上之策,但金藥堂如今成了御藥供奉,這已不是許家想退就能退的了。相反,許家還得有人長居京中,隨時供奉御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