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蒂爾德從記憶的最深處汲取兒時的回憶,終於她回想起那些她與尼古拉斯在農場裡度過的日子裡,一直有個影子跟在他們後面,端盤子、掃地、收拾玩具。她還想起一些更細緻的情景,有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幾乎一直都是一動不動的,被安置在綠橡木的樹蔭下的一處小園子裡,被醜醜的長毛絨玩具和髒髒的脫了色的塑料動物玩具圍著。一個不出聲的嬰兒,瘦小又奇怪。
是奧索嗎?
這個孱弱的新生兒後來長成了一個巨人,一個能吃的傢伙,一隻大熊一樣的人?
他十六歲的時候賽文雇了他為營地幹活兒,因為別的地方沒人願意要他,特別是學校。因為仁慈,因為對卡薩努的友誼,因為憐憫,是的,如果你願意這麼認為,克洛,因為憐憫,沒錯完全就是因為憐憫,如果我們非要下個定義的話。
就是因為憐憫。
蠢貨!
克洛蒂爾德再沒有力氣去把從她大腦里蹦來的粗口換個花樣兒了,她的大腦已經處在飽和狀態了,那些驚人的清晰回憶在每一個轉彎處、每一次見面、每一次談話中重現,都與自昨天以來的生活發生碰撞,似乎一個不可告人的真相被隱藏了起來,一個在1989年,在她十五歲的時候,無法猜到的真相。
二十七年後,她拖著沉沉的腳步走在克萊蒙梭大街上。卡爾維的主商業街上擠滿了人,令她感到平靜。她的眼神在natik鞋店的櫥窗里是那麼不知所措,流連徘徊在ariotti首飾店的項鍊上,在benoa店的裙子上。在面紗被撕開,記憶的膠片在眼前清晰呈現之前,其他的畫面漸漸浮了出來,某一個曾消失的記憶模糊地出現了,印象中好像曾經生活在同一個場景下。在卡爾維的街道上,曾經她媽媽也和她今天一樣徘徊在這裡,在那些店鋪前,她的愛人送了她一條帶有紅玫瑰的黑色裙子和讓她閃閃發光的紅寶石珠寶。
這些珠寶正是在發生車禍那天她所佩戴的。
克洛蒂爾德今天思量的都是她爸爸的所作所為,為他的妻子提供了一套赴死的禮服,還有與之相配的首飾,這最誘人的部分應該要留給那最後的愛的眼神。這不正是最好的愛情證明嗎?一起挑選赴死的禮服就像人們選擇自己的結婚禮服。
由於在benoa店前駐足流連,瓦倫趕了上來。對她來說本就很少逛店,跟女兒一起逛更是少之又少。但多虧假期自帶的神奇時間暫停功能,她重新回到一段和女兒一起的時光,她倆的眼睛一起盯在了一條深灰色的粘纖面料的裙子,像是很有默契地不帶上家裡的男人似的,弗蘭克,他自己一個人在十米處高的聖瑪麗教堂,靠在教堂前廣場上的圍牆那裡等著她們。像如此按性別分頭活動,在這個家裡,出現的時候真的很少,比如爸爸帶著大兒子一起踢足球,媽媽帶著小女兒去逛折扣店。至少獨生子女家庭有這樣的優勢,克洛蒂爾德心想,讓這種有害的性別均等變得不可能。
遊客們像水流湧上城堡的斜坡,尋找著遮陰的地方。從1989年夏天開始,儘管來的人很多,可是沒有人想到可以安裝一部電梯。通過吊橋,克洛蒂爾德正猶豫著要不要建議弗蘭克和瓦倫蒂娜去tao喝一杯,但她立刻發覺這是個可笑的想法:按著她自己的青春腳步所走的朝聖之路是有局限性的,瓦倫肯定從來沒有聽過伊熱蘭的歌。克洛蒂爾德情願迷失在城堡迷宮般的街道中,直到遺忘弗蘭克。
發了七條信息,過了九分鐘後,他與她們在阿坎德拉的露台會合了,這是一個綠樹成蔭的小廣場,透過橄欖樹的樹葉縫隙,可以看到港口那邊的全景。當克洛蒂爾德望見弗蘭克時,他正走到杜塞爾塔前的城牆邊,一隻手笨拙地在往身後藏一個benoa的袋子,在那一刻,她遺忘了那群在她身邊跳薩爾薩環舞的惡魔。弗蘭克往那家女裝店跑了個來回,海拔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