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個聽話的女兒,穿上了一件米色的棉質套頭衫,好像真的是她媽媽的鬼魂幫她挑選的。
真是荒唐!
現在還來得及逃走,脫去外衣,回到床上貼在弗蘭克的後背上,給他看這封信,告訴他發生的事情。
荒唐……
六個月前,他就在記事本上把8月21日這一天圈了起來。什麼都無法阻止她的丈夫在這一天和家人一起出海航行,這封信也不能。就算是告訴他,她有了一個情人也一樣不行。
在樹林的深處,傳來一隻蟾蜍的鳴叫聲。像是有關愛情或是末日的哀號。
情人,她心想。最好的辦法難道不是發一個簡訊給納達爾嗎?跟他講明一切,讓他放下手頭上所有事情,過來與她會合,陪伴她,保護她?
荒唐。
這個鐘點,她的保護神正睡在警察女兒的懷抱里,她需要早睡覺,以便第二天拂曉時分就起床去卡爾維醫院登記,那時他也已經在接收一箱箱的凍魚了。
荒唐。
她的整個人生就是一場化裝舞會。只有在小說里,人們才敢設計出類似發生在她身上的這種超現實主義情節,隨著劇情的發展,人們會發現女主角就是個瘋子,她患有精神分裂症、人格分裂症,那些她收到的信,都是她自己虛構出來,自己寫給自己的,她……
她聽不到一點兒聲音,看不到一個影子。只是,她眼前的黑夜好像突然變得更黑、更深、更強烈了,一種她沒有辦法解釋的感覺。
卡爾維海灣和雷威拉塔角燈塔的燈光突然全部都消失了。
隨著地中海上遊艇的星星熄滅,它們一下子又重新亮了起來。
黑色的夜晚在移動。
這時她聽到了一陣響動,有人正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巨大的一團東西掩在夜行燈後站在了她面前。當克洛蒂爾德拿出手電對著他那隻廢手、他的脖子、他的臉的時候,她才認出了他。
「海格……」海格這個稱呼脫口而出,即使她自己也很討厭這個外號。
「奧索?」她低聲問道。
巨人沒有回答她。他只是伸出那隻還能用的胳膊,看著她,臉上帶著驚恐的神情,像一隻大象在一隻小老鼠面前揮動著它的鼻子,然後將手臂指向小路那邊。
他先打開了一個手電筒,比克洛蒂爾德的手機電筒照得遠十米,然後帶頭走在前面。儘管他的腿不太好使,但走起路來速度快得驚人,像安裝了一個機械腿。幾分鐘以後,他們離開了標示著通往卡薩帝斯特拉的那條小路,往叢林的深處走去。橡木和野草莓樹的軟枝在黑暗中輕輕從她身上掠過。似乎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路往上走著。奧索一路上都一言不發。克洛蒂爾德在一開始往上走的時候曾想問他。
我們去哪兒?誰在等我們?你認識我媽媽嗎?
但她什麼也沒說,因為她確信奧索肯定不會回答她,或許也是為了不要破壞這一刻的莊重感,像是需要保證行走過程中的安靜,以體會它的意義、它的目的和它深刻的內涵,以及一個非常必要的自我認同。
等她的人是她的媽媽。
他會把你帶到我的黑屋子來。
還有誰會使用這樣的措辭呢?
過了一條小河後,他們繼續在一片灌木叢生的石灰質的荒地陡坡上前行,奧索經常性地回頭看看,像是在檢查有沒有人跟在他們後面。本能地,克洛蒂爾德也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看。不可能有人能尾隨他們!他們的手電照亮著腳下的路,小路懸於地面近百米,如果沒有光照,是根本不可能在黑夜中前行的。除了他們微弱的光亮以外,沒有任何其他光線可以用來定位,除了夜空中金星那遙遠的微光。
可以確定的是,克洛蒂爾德心想,這裡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