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後宮沒幾個妃子,大都是些安守本分的,再不安分的也被這幾年的「冷落」給弄本分了。
有了幾個子嗣後,他就鮮少去後宮寵幸妃子了,大多只是例行的雨露均沾,更多時候則是把注意放在了孩子的教育上。
潛意識裡,他不想他為數不多的幾個孩子也陷入他如今的境地。
大皇子退隱,三皇子與四皇子薨逝,五皇子夭折,只有個六皇子還偶爾回來找他說說話。
長公主、二公主和五公主都出嫁了,三四公主夭折,仔細算算,他的幾個兄弟姐妹還活在世上的,竟然也沒有多少個了。
高處不勝寒。
他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了。
顧安琅意識到這一點後,只覺得渾身上下徹骨的寒冷,一股窒息感猶如洪水般瞬間淹沒了他,再兇狠地扼住他的脖頸。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身為皇家子弟,或多或少是要經歷這些,才能有所成長,才能丟掉軟肋,才能變成那些人眼中,合格的帝王。
只是偶爾午夜夢回,他總會想起幼時少年的面容。
想起出行時給小孩買的玩具,那早已被輕巧解開的九連環,揚起笑容時毫不做作的自然與親昵。
——不會再有人這般毫無芥蒂地親昵他了。
就連他親手帶大的孩子,同他都是規規矩矩的,持有分寸又疏遠的距離。
那其實是好的,只是不知為何,他高興不起來。
是了,還有那句……
「太子殿下,我是個傻子。」
你才不是傻子。
顧安琅在心中輕聲反駁。
他的臨兒,是全天下最最最聰明、最最最伶俐的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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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平六年,北秦來犯,宣帝欽點鎮國將軍蘭牧為主將,世子戚辭然為副將,轟動朝野。
同年九月,長野大捷,戚辭然將軍班師回朝。他下了城門,親自去迎接二人。
整個南燕都沸騰了,顧安琅甚至覺得,那一晚竟然同除夕夜一般熱鬧。
也是那個晚上他孤身一人登上登雀台,站在皇城最高的地方,俯瞰城下的芸芸萬生,看那萬家迷離燈火,和幾盞朝陽般冉冉升起的孔明燈。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顧安琅微微扭過頭,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是戚辭然。
這些年,大皇兄隱退山野,他倒和這位世子爺相處得不錯。按理說他與齊王水火不容,齊王走後,他也不該重用齊王手下的人。
更何況還是個掌握兵權的。
顧安琅卻一意孤行,直接駁回了那些老臣們的勸阻,甚至在長野之戰時毅然決然地將戚辭然提拔為定遠大將軍,作為副將跟隨。
事實證明,戚辭然這一仗贏得漂亮,孤身一人單槍匹馬地闖入了敵營,斬獲地方將領的頭顱。要算功勞甚至超過了主將蘭牧,不辱使命。
他們南燕,也需要一把年輕熱烈、滿是赤誠肝膽的熱血,來點燃那遼遼疆場。
「陛下。」
戚辭然開了口,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輕佻,語氣卻早已沉穩了下來——多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獨自相處時,他們對對方的態度都沒有朝堂上那麼客氣。
他這幾年頻繁出入戰場,可以說是在屍骸與血海中撿回來的命,如今光是站在那兒就有股凌厲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似的,駭人得緊。
「當真是白駒過隙,」少年將軍有些感慨般,面上流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
「當年也是如此熱鬧的夜晚。除夕煙花會時我嫌無聊,還偷偷溜出來,恰巧碰見了三殿下……」
當初的三殿下站在漫天絢爛的煙火下,美得像一幅畫,卻像是下一刻便要在他面前消散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