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翎低頭看了眼褲腿,果然已經濕漉漉的了。他將腳縮了一縮,又抬頭看人,覺得這少年肩上的陽光真好,應該很溫暖。
那年溪水潺潺,成就了他與他的初見。
即便往後經歷了風風雨雨,鍾翎仍然覺得,那是他人生最溫暖的一幕。
洪楨到書院的當天就住下來了,他跟鍾翎不一樣。鍾翎是因為父親花錢給書院修了一棟藏書閣,才拿到入讀的資格。而洪楨的家境不如鍾翎,父親是個小地方的縣官,而這個地方,正是「宜順」。他能進來念書,是因為他父親救過孫尚書一命,孫尚書為了報恩,便替洪楨要了一個讀書的名額。
剛好,與沒有人願意同住的鐘翎,是同一間。
「兄台安好,在下洪楨,今日黃昏時見過。這間屋子以後就咱倆住了,請多多關照。」
他一面說話,還一面朝鐘翎拱手作禮,彎腰垂頭,很是真誠。
鍾翎被人欺凌慣了,向來心防很重,不敢輕易對人袒露真心。於是對於這人的自我介紹,他只是攥著衣角,剛出生的幼貓一般,謹慎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洪楨見怪不怪,只將自己的床鋪好之後,點了柜子上的蠟燭,翻開一卷書。
他畢竟是走後門進來的,父親囑咐他寫一篇好文章交給夫子,讓夫子見識一下他的文采,才不會輕視於他。
在這方面,洪楨的父親的行事風格無疑更妥當。比如,鍾翎的父親只會差人送禮,又被自詡清高的夫子原封不動退了回去。
洪楨對自己的文采很有信心,於是他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寫好了,現在閒來無事,就翻弄幾本俠客傳奇。這些書是「不正經」的,於是他不能帶出去,只能在臥房翻幾頁。
但他翻著翻著,對面一開始膽怯的人卻突然摸了過來,在他身前罩了一團弱弱的黑影。
洪楨好奇,他方才什麼都沒做,怎麼就讓這小蝸牛從殼子裡探出來了呢?
順著鍾翎的視線看去,眼神落到這卷暗藍封皮的書本上。
「你喜歡看這個?」他揚了揚手裡的書卷。
鍾翎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膽怯地往後一縮,但半晌又不甘心似的,又眼巴巴湊上來,點了一下頭。
這本書,就是他下午被人扔到水裡的《六指俠傳奇》,市面上據說不超過五本,大多都被喜歡俠士的人收藏了去,可遇不可求。
「我可以借你。」
洪楨說著話,成功發現鍾翎眼中閃爍出星光。
「不過,你得告訴我,你的名字。」
鍾翎偏著腦袋看他,呆呆的,覺得這人好是奇怪,一兩銀子不要,反而要他的名字。但他孤僻已久,便也沒問什麼,半晌後,從書桌上抽出一張紙,提筆寫了兩個字遞過去。
「鍾翎?」洪楨盯著紙上雋秀的字跡,「這是你的名字嗎?」
鍾翎輕輕點頭,他瞧著對方驚訝的樣子,明白接下來會說什麼——「你為何寫給我,是啞巴嗎?」
他已經做好準備已經要點頭了,結果對方卻說:
「真好聽。」
心裡像有風鈴搖動一般,叮鈴一陣細響,清脆悅耳。
這人借書給他,還誇他的名字好聽。
鍾翎的唇畔勾了一抹甜笑,心滿意足地抓了抓耳朵。
他覺得,洪楨是他墮身深淵的一縷光,而之後發生的種種也證明,洪楨確實是一縷光。
某日用午飯,鍾翎的菜里又被倒了泥沙。他早習以為常,轉身就要去再買一份,卻被洪楨制止。
「他們一直這麼欺負你嗎?」
鍾翎眨眨眼睛,想說,不過就是多花點錢的事,我沒覺得委屈,倒也不算欺負。
洪楨卻憤憤不平,「雖然你有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