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在一本城市地理杂志上看到过一个专题,北上广深四个城市的大学生描述自己的生活。印象很深的是上海那篇文的作者一直在讲四大、考证、外资银行、英语、俱乐部和城市生活,而广州那篇的一开头,作者就说‘吃得好一点,连三观都会改变’。”陈峻笑,“那个时候起我就想,如果回国,一定要去个好吃到能改变三观的地方。”
华朝达停下来,抬头,见温情而暧昧的灯光浮在陈峻脸上,而他眼中笑意盈然。
“你以后会回国吗?”陈峻问。
“不知道,先找找工作看。”标准的留学生问题,标准的回答,“你呢?”
“我?”陈峻眉毛一扬,十分开心,“我一定会回去,一定。”
“这么肯定?”华朝达有点意外,“回去干什么?”
“捡垃圾呗。”陈峻仍然不改笑意,又解释,“我们环工学院和隔壁环资的一帮同学有时候会自嘲是捡垃圾的。不过,这确实就是我们的理想。”
“真好,”华朝达停下咀嚼,他由衷这么认为,“真好。”
二十几岁,漂洋过海,异国他乡,冷暖自知,还能够从容而旷达地上进,能够圆融而坚定地说出理想,真好。
“陈峻你有女朋友吗?”华朝达脱口而出。
“没有。”陈峻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怎么,想给我介绍一个?”
“那倒不是。”华朝达也笑,“不过我看你和余星可能挺合适的,都是那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
“哈,她确实不错。”陈峻很是高兴,“不过虽说对优秀姑娘说‘我配不上你’是懦弱又遭人鄙视的行为,我还是得说,我真消受不起。”
两人目光对视一下,同时笑开。
“说真的呢,朝达。”陈峻短暂沉默,然后开口,“回国吧,多熬几年,等三十多岁了,什么资源都有了,我们就能想干什么干什么了。在美国,想要舒适体面的养家太容易,玻璃天花板也太低,抬头就触到了,人会很容易满足和疲倦。在美国我谈不了理想。”
华朝达低头,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轻到陈峻以为自己听错了。
(九)
这一顿饭,华朝达坚持要请,陈峻也不为己甚,让他付钱,又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饭后请他去喝啤酒吃冷饮,再送他回去。华朝达不胜酒力,喝得有些高,拉拉扯扯跟陈峻说了好多话。他自己喝醉了不觉得尴尬,倒把陈峻听得轻微脸红。
他说陈峻,我就他妈佩服有理想的人,像你这样,像孟盛这样。
他说陈峻,现实太难了,我来这边五个月,花了家里那么多钱交这个费那个费,申请的工作一直被拒,连他妈一个一元微积分助教,都要学纯数的,操。
他说我心里堵得慌,爸妈让我来美国奔个前程,赚大钱,娶洋妞,可是我越来越不知道前程在哪儿。
他说你知道吗,我连修应用数学和精算都要和美国人一个组,好他妈融入他们。结果呢?我做了所有的题,在所有的组会里第一个到场,可他们除了把我当提供答案的人,没一个真把我当朋友。
然后他打一个饱嗝,又把剩下半杯啤酒喝掉。他说陈峻,我讨厌自己无法成为一个主流社会里的人。我讨厌……
华朝达自己说着说着就往陈峻身上靠,陈峻一把拽住他,手心里轻微出汗。他想这实在是有点快了。他把华朝达送回去,跟孟盛说,你看好这个室友啊。
其实华朝达没喝醉,至少没到意识模糊的地步。他只是情绪太亢奋,有点无法自控。第二天一早他就后悔了,但他不太愿意多去回想。
他希望能重新理智,冷静,自律并且严苛。
他只能这样。
然而这样的平静理智只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