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你之后,眼前的事,再无好坏之分。
你还好吗,陈峻?前两周孟盛要带他的妹子一起回国,大家在北京吃了个饭,我们还说起你。说实话,我有点害怕见他。倒不是因为自己混不出人样,只是因为触景生情,不愿在心底拿自己的窘境为他的幸福陪衬。
好笑吗?我这样的混账东西也谈触景生情,好像我还有良知,还有感情似的……
听研究油气汽车板块的同事说,俄亥俄州的Utica油田附近又爆发了反页岩气居民示…威游…行,还冲撞了警察,有点担心你。你现在还好吗?Devon公司的同事对你怎么样?南部的氛围保守,不像大城市、高校区和加州之类价值观多元,我很担心你……有没有人因为肤色和……性取向问题,刁难过你?你做人一贯低调,本来我不该无谓担心,但我这不是魔障了吗。
或者你早就离开德州了也说不定。
祝好。
三
这个冬天雪很大,因此开春之后,空气尚算不错。脱下冬衣那个周末,华朝达发现路边的小树抽出了点灰蒙蒙的绿意,把这个基本没有绿化可言的小区装点得面目没那么可憎了一些。
“帮你一道送下去洗了啊。”华朝达抱起一摞衣服,冲另一个房间说,“焦颂?”
“嗯嗯嗯,多谢啊。”室友在屋里嚷嚷,留了个缝的房门里传来酸菜泡面的味道,人却不曾出屋。焦颂自理能力很差,优点是对什么要求都不高,人粗神经,很宽容,因此作为IT民工,仍然能够成为金融民工的生活良友。
“我晚点回来。”华朝达把衣服收好,理了理自己的衬衫和西装,转身出了门。
这是一个X大毕业生在北京的联谊会,在9公里之外的一家酒吧——相对于北京的大而言,华朝达已经习惯了这种距离。换做一年半以前,华朝达是不可能参加这种聚会的,但是现在,他愿意尽一切机会去social(社交)。
建立人脉和关系圈只是其中一种考虑;在华朝达内心深处,离开陈峻之后,他自觉人生已面目全非,不如改头换面,用自己都不认识的方式生活,给他一种痛快的新鲜感,既有自暴自弃的过瘾,又有与过去一刀两断的炫耀。
看哪看,我终于走上你们口中的人生正轨了。
而他心里不愿意承认的是,只有在X大校友会上,他才觉得研究生生涯不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梦。陈峻存在过,而且依旧存在着——在他们共同生活和奋斗过的地方。所有列席者,都可能是见证。
联谊会规模不算大,稀稀拉拉来了不到二十个人,其中有一半是在京工作的美国人。校友会方面的组织人员很有经验,把活动办得颇有声色。看球、喝啤酒、聊天,典型的美式社交,华朝达换了一圈名片,和不同人闲聊几句,浅尝辄止,笑容职业又成熟。
中途气闷,去吸烟室吸烟,刚拉上门,就听到一个女声,“别关门,我要出去。”
华朝达推开一条门缝,光线照在女孩脸上,和自己一般年纪,看不清脸,只有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她将手中细长的女士烟摁熄,“借光,过一下。”
香烟和香水味混杂在狭小的吸烟室里。华朝达吸了几口,觉得不太舒服,便熄了烟头。他坐在吧台旁边,正考虑着和哪个校友继续社交一下,熟悉的香水味又飘过来,“不打算请我喝一杯吗?”
女孩偏头,抬眼,妆容精致。她身上仍然带着烟味,此时双手摊开,侧身坐着,迎向华朝达。
“好。”华朝达朝酒保要了杯酒。
“你是……这个……”女孩看了看邻座餐桌上的标示,“X大校友会的?”
“嗯。”华朝达点点头,倦然笑笑,“华朝达,X大商科硕。你也是?”
“明显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