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怕黑,記得帶著燈籠。放心,有為師在,不管魔侍還是奇窮,都不敢做什麼。」
嵇無泠抱著懷裡粉皮的燈籠,傻愣愣地抬頭望過去。
師尊鮮紅的裙擺次第掃過長廊,千萬盞燈籠將她的背影裁剪成一個綺麗縹緲的夢境。
嵇無泠撫了撫丹田處,彼時情蠱第一次發動,牽扯出的強烈劇痛,他表情困惑又痛苦。
他抱著懷裡的燈籠,蜷縮在柱下,卻覺得通體溫暖。
其實起初,魔宮是沒有燈籠這種東西存在的。
魔界位於神隕之地,魔宮又矗立在世界盡頭望墟淵。
這裡永無日光,只有漫漫無窮盡的黑暗。
魔尊生於此地,自然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黑暗。
那些傀儡做的魔侍,就更不提了。
嵇無泠初初到時,因為這裡從不點燈,吃了幾次幽命花戲弄人的暗虧。
他都暗自忍過去了,只想著有朝一日踏破魔界,第一件事,便是掀了這些嗜血的花。
直到某日,他被扔出去歷練歸來,踩著粗糲漆黑的石頭,一路聽著深淵底呼嘯的陰冷煞風。
好容易爬上懸崖,竟然看到整座魔宮都浸在粉瀅瀅的亮光里,那紅衣少女便立在宮門下,把玩著一盞粉皮的燈籠。
她抬眸看他,臉上表情似是很不耐煩,轉身就走。
走到一半,見他還傻愣愣地立著,扭頭皺眉,將燈籠扔給他,拽著他的袖子往裡扯。
「殺幾個邪魔這麼久,蠢死了。」
握著他手腕的指尖,並不溫暖,但他卻覺得安定。
他悄悄反手攥住她的手指,跟著她慢吞吞地走,故意放慢腳步,引得師尊不得不頻頻回頭瞪他。
他就在情蠱的指引下,微微一笑。
似乎從那天開始,他就開始生出一種隱秘的祈盼。
希望師尊能多回頭看看他,希望這偌大的魔宮裡,永永遠遠只有他和師尊兩人,便是不報恩,便是要拿他時不時餵幽命花,也是可以的。
……
嵇無泠從紛飛雜亂的思緒里驟然回神,望著師尊毫無從前記憶的臉,沉默地一笑。
卻並不知曉已經有點點的水漬溢出,將他一雙黑瞳浸潤得透亮。
他渾身僵立,嗓音低啞地開口:「師尊,沒有用說笑嗎?」
寧扶沅還維持著那個抱臂似笑非笑的姿勢,聲音淡漠。
「不是得你所願了?怎麼,你看上去不太高興?」
師尊無情無心,如何也不可能短短几日內,就因為他受傷,突然改了主意。
嵇無泠自然知曉師尊此舉,可能有所謀劃。
但他並不在乎。
這樣一天,他已經等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都險些忘了,自己執著於飛升,要去上界要找的那個人,究竟是何模樣。
久到他用以命祭壇,借扶桑樹溯回後,險些找不到回魔宮的路。
久到,他都沒曾想過,會還有這樣一日。
哪怕是假的,便是片刻的歡愉,他也高興。
寧扶沅剛要開口,就聽那逆徒搶先一步回答:「高興。」
他面上的驚愕與不可置信一點點退下去,嘴角的弧度如何也壓不住。
看上去是真的高興。
寧扶沅眯了眯眼,想著那已經長入他四肢百骸,甚至與他經脈融為一體的情蠱,在心底冷嗤。
裝得還挺像一回事。
「希望你這高興,維持的久些。」
不想再看這副虛假的表情,寧扶沅轉身便要走,不想剛轉身,身前卻落下一大片陰影。
嵇無泠幾乎是閃身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