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是开的,灯,也是亮的。
屋里除了柜台上眯着眼睛扣着算盘的佝偻老人,便再没其他人。酒肆简陋,倒也十分整洁,细微之处也是纤尘不染。对于一个老人而言,倒真是大大的不易了。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老人便拖着跛足上来笑道:“二位军爷想吃点什么?”本就枯瘦的皮肤,一笑起来,两个颧骨更突出几分,活像个皮包骨头的骷髅,可那一双质朴的眼睛,却是再让人亲切不过。
少年笑了笑道:“随便来些吃食就好。”
“嗯,吃的可以随便,但是酒一定要最烈的!”刑笙道。
公孙凤正觉不妥,老人便已经用沙哑的声音应了下来,转而道:“丫头,来一份烤馍馍,再把那点牛肉全切了,把酒缸再控出几滴来!”想到这年迈的人家此间尚未远走,少年也就想让他多赚些银子。
这么想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便应了声“好。”
少年眉头一锁,只觉得一定在哪听过这声音,却再没有一点印象。刑笙见了,不由得笑道:“哎,贤弟,一会儿菜上来了,不就见着那姑娘了?”
公孙凤笑了笑道:“兄长说的是。”
“砰!”
“哎呦。”老人低声道。那凛凛朔风,此刻便撞破了老旧的窗子,闯进了这四壁酒肆。怒吼得驱赶着五脏空空的异乡人。
缺了角的桌椅,漏了洞的屋顶,寒着光的甲胄,都成了这刺骨的帮凶。
饶是公孙凤在窗子打破便起身又关了上去,可还是被那余威打出一个哆嗦。
“这塞北的天儿,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冷。”刑笙道,“若是少了口热酒,又怎么扛得住呢?”
公孙凤也道:“小弟久居太原,时令冬至虽说是大雪封门,可这关上刚刚深秋便已这般,真不知到了冬天又会冷成什么样子。”
“二位军爷看来是第一次来这雁门吧。”那老人道。
少年只道:“是啊。”
“要说这关上的冬天,真是能活活冻死个人的,二位第一次来,日后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不过二位可以多吃些生姜,总归能好一些。”老人道。
公孙凤眼珠一转,便道:“老人家,这都开战了,您怎的还不走啊。”饶是公孙凤已经猜出一二,可是若不能肯定,那猜想终究只是猜想。
老人苦笑道:“嗨,我这把老骨头在这住一辈子了,不想动了,再说了,就算是想动,这半截入土的身子也不听使唤啊。”
“老人家,您孩子呢?”公孙凤道。
“孩子……”老人昏暗的眼睛,溢出一分湿润,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有俩孩子的,可都出关经商的时候,让那杀千刀的野人……哎……他们都是在这片土地上的,我留在这,也算是种圆满吧。况且,本来也就没几天儿活头了,若是能叫我看见把那匈奴人打得爹娘都不认识,这半辈子也算没白活了!”说到这,那耷拉的胡须一横,倒也有几分霸气。
少年最坏的猜想,终还是被验证,他希望那只是他的猜想,可事实就是事实,没有什么幻想,可以敌得过鲜血铸成的事实。
刑笙拍了拍胸脯道:“老人家,您放心,我们这次一定把那些杀千刀的斩尽杀绝,不成功,便成仁!”
“呸呸呸,这都说的啥话。”老人道:“你们肯定能赢!”
“没错,一定会赢!”刑笙笑道。
公孙凤道:“老人家,您看,这场仗会打多久啊。”
“呦,这不好说,不过恐怕至少也要到开春儿了吧。”老人想了想道。
“要到开春儿啊?”少年佯愁道:“那这冬天还不冻死个人了啊。”
“嗯,是挺冷的,我看你们好多还是南边的兵,到时候肯定受不了。”老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