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為了這一點哀戚,她此前的人生也不算白活了。
此前的人生已經結束了,此後的人生才剛開始。此前,她唯愛著陳祝山,此後……此後……
畫面一轉,回到那一年的冬天,她看見陳祝山奮不顧身為她跳了那冰湖,又到她昏迷不醒的時候,江恆在她床邊守著,陳祝山冷著臉,握拳的手青筋都突出來。又到她跳著舞,如同一隻蝴蝶。
這不是她的視角,孟知語有片刻恍惚,這到底是她的夢,還是三哥的夢呢?
陳祝山恍然醒過來,旁邊的燭火輕跳動,有一瞬間他懷疑是知語回來。但只一瞬,他便甩開這念頭,知語不會死的。她如何會死呢?他們攜手並肩的年歲這樣長,她不會捨得一併丟棄。
知語不會丟棄他。
陳祝山揉著自己的眉頭,眼前一堆事物等著她去處理。冰災未定,百姓流離失所,臣子們步步緊逼,還有討人厭的一群女人。
他感到煩躁。
這樣的生活,著實一點趣味也沒有。
陳祝山打開一本奏摺,看了幾頁,又合上。
還是煩躁不已,這使得他覺得頭疼。
他喚李元:「公主睡了嗎?」
李元進來,聞言有些懵,他眨眨眼,道:「回皇上的話,公主已經睡了。」
公主?哪個公主?如今宮中,沒有哪位公主。
原有的那位,也已經沒了。
但是皇上這麼問,他不能這麼答。
皇上說公主活著,那便是活著。
其實已經過去了幾日,皇上下令,棲霞宮不許旁人隨意進去。原先伺候的,仍舊留那兒伺候。
因著這事,皇上還禁了皇后的足。如今宮內人心惶惶,起先還有娘娘爭著皇上的寵愛,如今是什麼也沒了。
皇上每日得空,還去棲霞宮待著。她們只覺得皇上哀傷過度,已經瘋了。
但這話誰敢說?
不但沒人敢說,還要人人跟著皇上一起瘋,好像棲霞宮那位還活著似的。
聽了李元的話,陳祝山心裡稍安。
待到處理完一切事宜,外頭天都要亮了。陳祝山一宿沒合眼,竟也沒什麼睡意。
他悄悄地出門去,沿著御花園走了一趟,行至長春宮。長春宮本就是落寞的,在這落寞的晨色里,更顯得落寞非常。
如今冷宮無人居住,少有幾個人出現,也是為了打掃衛生。
陳祝山瞧著滿目的落寞,感覺到一種巨大的虛無。
他命人去尋過江恆,但得到的消息是江恆老早便出去遊玩了,同行的,還有好些風塵女子,皆可作證。陳祝山得到這消息,一面想著瞧他說得多對,江恆對知語根本無意。一面又感到一種巨大的恐慌。
倘若江恆也不在,這世上,沒人能搭知語一把手了。
陳祝山隨意地找了個台階坐下,台階上的塵土有些厚,像是堆積了十年。
他想起十年前的知語,在這裡,同他說話。
她不喜歡和人交流,不喜歡交朋友,也不開朗。
這樣一個孟知語,曾經撞進他懷裡,後來又被他推出去。
晨光里似乎下起雨來,也颳了風,風颳得他頭疼,雨下得他心煩。
他曾經想把知語變成一把劍,鑄劍是很難的,日日同火打交道。如今他也終於被反噬了。
一寸一寸,在他心裡生根發芽,擠著血肉往下長。
他不得不承認,他愛上了一個女人。
一個很漂亮的,也愛著他的女人。
她喊他:三哥。
三哥,今日的舞還有哪裡要改進嗎?
其實沒有,她舞跳得那樣好,在那兒舞動著,勾魂奪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