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完了,愣愣地坐著,眼睛卻晶亮亮的,還眨。乞丐卻嚇傻了,湊過眼前來看著,看見她眼睛裡空空的,什麼也沒有,知道自己又犯下錯了,自己不但把自個兒的夢毀了,還要毀別人的夢。人看得太清醒是個禍害,幫別人看得清醒更是錯上加錯,越清醒的人死得越快。他是演皇上的,他知道這個理兒。你拿肉眼去看了這世界,嬉笑怒罵,紅塵百態;你拿佛眼去看了,全是死灰。所以有個皇帝要殺了所有和尚,因為他們討嫌,他們幫你把大千世界全給看破了,他們不讓人活。所以現在的僧人都少有真法眼的,得道的早不在這個世上混了,不能走的,還想混的,不能不混的,別給他們看那些。渡不了凡身,還先把人心給殺死了。所以乞丐有點慌,拉著她衣服想說點啥,想了半天說:「要不,我給你做碗面?」
「不,我想唱歌。」阿鳳說。
「唱歌好啊,」乞丐說,「我唱歌拿手,江南六鎮戲曲卡拉ok大賽總冠軍哪。說吧,你要唱哪段。」
阿鳳就唱:
黯鄉魂,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
化作相思淚。
乞丐嘆了口氣,唱: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我悲也就罷了,你倒唱得比我還悲?」阿鳳好奇。
「如此月黑風高,佳人在側,良辰美景,不趁機大唱悲歌,更待何時。唱吧唱吧,唱出來就好了。」乞丐說。
「哼!看你還能比我慘?」阿鳳又唱:
將往事從頭思憶,
百年情只落得一口長吁氣。
想當日在竹邊書舍,
柳外離亭,有多少徘徊意。
爭奈匆匆去急,
再不見音容瀟灑,空留下這詞翰清奇。
乞丐立馬那邊唱開了:
這天高地厚情,
直到海枯石爛時,
此時作念何時止?
直到燭灰眼下才無淚,
蠶老心中罷卻絲。
我不比遊蕩輕薄子,
輕夫婦的琴瑟,拆鸞鳳的雄雌。
阿鳳心中暗想,這乞丐外表邋遢,卻是頗具心思。再一看他,仿佛骨格清奇,又定睛一看時,乞丐唱到專注時,舉手投足再無猥瑣之態,卻儼然是戲台上王者風度。另眼三看時,乞丐唱舞轉身之際,竟有風隨他身形自平地旋起。再四看,乞丐唱完收工,還是那個乞丐。
「你傻了吧唧地看著我幹嗎?」
「啊……沒什麼,再唱啊再唱啊。」
「還唱?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吵死啦,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啊!」夜空中飛來無數鞋子。
乞丐在鞋雨中還在擺回頭望月造型,一隻鞋套在他指頭上。
阿鳳瘋狂地大笑,眼淚笑得到處亂飛。
「哭出來了,唱出來了,笑出來了,這心病也好了吧。」乞丐一邊低頭給臭鞋們配著對,一邊說。
阿鳳這才覺得心底透亮了,像黃鬆土啪啪地踩結實了,不漫天飛揚地亂跑了,又在上面打了口井,心思兒活動了,不會再傻愣愣瞅著天邊了。
「原來我剛才做了個夢而已,」她裹了裹衣裳,「夢醒了,有點冷了。」
她晶亮亮的眼睛望著夜空。
乞丐也忙把自己的破衫緊了緊,一點也沒有脫下來給她披上的意思。
忽然牆頭有黑影閃動。身後一聲輕響,卻是有人上了房頂。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