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预计还要一天才会来的大总统雷曼。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粗呢礼服,并没有选用军人常用的防护装。哪怕在最正式的场合,这位大总统阁下也偏好旧式的礼服,厌恶军队的制服——因为无论怎样的防护装,出于安全的考虑,都需要加上硬质材料,所以不管怎么设计,都会让他看着像是装在铁桶里的一块过期奶酪——岁月早已在他脸上留下了过多的霉斑,完全无法靠简单的切割与修补来解决问题。
“不用麻烦。”雷曼大总统制止了拉兹起身的动作,走到他对面的一只深色单人沙发前,用手按了按,“罗伯特准备的?”
“是的,他办事非常贴心。”拉兹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半边身子都埋了进去,“如果他预想到您会过来,大概会准备一套硬木沙发吧。”
雷曼点头,走到了不远处的写字桌后。那里有一把高背靠椅可供他端坐。
“这么多年了,您对自己还是如此严苛。”拉兹看着大总统正襟危坐的样子,发出感慨。
“一切柔软的东西都容易消磨人的意志。”雷曼稍稍前倾了些,支起双手交叠在下巴之下,“像我这样的老家伙,总得注意些才能坐得更久。”
拉兹明白他的意思。
私下有很多人咒骂这个在大总统位置上呆了八十年之久的独|裁者。说他的精力与年龄早已超过了一个正常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说他为了永葆青春早已将灵魂卖給了恶魔,身体献给了虫族,以此换取不竭的精力与不朽的肉体;甚至有人揣测,他早该死去,却因为对权力的贪婪而弥留至今——憎恶他的人总会说,哪怕看到他,也能感受到自他身上传来的腐尸般的恶臭。
拉兹非常确定最后一点是假的,因为他面前的大总统阁下和很多有地位的军人一样,注重个人清洁,品味偏向复古,身上永远只留一点剃须水的味道。
“您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
雷曼哂然一笑。
一块霉了七十年的奶酪和一块霉了八十年的奶酪比起来,自然看不出太大的变化——虽然按照自然规律,它们都早该是一团烂泥。
“说起来,你倒是变了不少。”
他依然记得,这个年轻人刚刚送到他手边的时候,还不能称之为“青年”,顶多只能算是个“男孩”。冷漠、阴沉、寡言,除了外貌,还有优秀的身体数值,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他的马洛礼。
啊,马洛礼,他的第一个孩子,阳光,友好,活泼。他和所有俗世的父亲一样,将之视作最可爱的“天使”。
相比之下,那个送到他面前的孩子,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罢了——虽然第一眼的时候,他惊讶于两者居然看起来居然有六分相似。
而现在么……
雷曼有些不敢确认。他不确定如果马洛礼还在,他是否会像面前的这个人一样,相貌俊秀,思维敏捷,彬彬有礼,带着让人嫉妒的朝气,甚至还有点他年轻时的影子……
“私下里,你可以叫我雷曼,或者……”
“是的,雷曼阁下。”
雷曼微嘲:“礼仪什么的总是做给外人看的。”
拉兹望着端坐的老人,微笑不语。
“我还记得你刚来我身边的时候。那时候,上一位先行者刚刚回来,我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很难有太大的精力照顾你。”
“啊,这并没有什么,”拉兹笑容不改,“您对我的栽培,我一直铭记于心。”
“是啊,光是为了让你学会这里的语言,就花了不少的时间。学会后也没能呆太久,就又把你送走了……”大总统说话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神情也很放松,这让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追忆往事的老人,显得亲近不少。
“非常感谢。”